山风裹挟着草木的腥甜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扑面而来。
马蹄翻飞,卷起枯叶与尘土,唐洵隐的心跳几乎与马蹄声同频,每一次跃动都沉重而急促。
那缕青烟,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如同风中残烛,却也像是绝境中唯一的灯塔。
越是靠近,他眼中的焦灼便越盛。
他不敢想象,若这烟并非悠漓所为,或者,他去迟了……不,他绝不允许!
“三爷,就在前面那片山坳里!”
洛秉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激动,指向前方一处被乱石和低矮灌木掩映的所在。
唐洵隐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洞口。
洞口极小,周围散落着一些被熏黑的石头,一股微弱的烟气正从洞顶的石缝中艰难地溢出,几乎要被山风吹散。
他猛地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如电,不带一丝迟滞。
身后的亲卫也纷纷下马,警惕地散开,护住四周。
唐洵隐几步冲到洞口,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与草药味,从洞内涌出。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到了斜倚在洞口石壁上的人影。
那身影蜷缩着,几乎与洞口的阴影融为一体。破烂的衣衫上血迹斑斑,泥泞不堪,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伤口狰狞。
她的头无力地垂着,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若非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
“悠漓!”唐洵隐只觉喉咙一紧,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他冲上前,单膝跪在她身前,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沙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慕悠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双眼。
视野模糊,天旋地转,但那张近在咫尺、写满焦急与痛惜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是他……真的是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涸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一丝细弱的气音溢出。眼眶瞬间湿热,积攒了许久的恐惧、委屈、疼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显得奢侈。
唐洵隐看着她这般模样,眼神中的凌厉与冰冷早已被痛惜与自责取代。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怕加重她的伤势。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那触手的冰凉,让他心头一颤。
“我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我带你回去。”
慕悠漓努力地弯了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却只牵扯到脸上的细小伤口,疼得她轻轻蹙眉。
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片刻不离他的脸庞,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深镌刻在心底。
唐洵隐不再多言,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明显的伤处,左臂的箭伤血已止住,但周围红肿;右腿的刀伤更是被泥水浸泡得有些发白。
他解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将她裹住,然后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
慕悠漓轻哼了一声,身体的移动牵动了伤口,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可以依靠的安心感。
她将头轻轻靠在唐洵隐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洛秉,备马!我们立刻回去!”唐洵隐抱着慕悠漓,转身便要离开。
“三爷,您……”洛秉刚要应声,脸色却倏然一变,厉声道,“有情况!戒备!”
话音未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摩擦声从林间骤然响起。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将小小的山洞口围得水泄不通。火把亮起,映照出一张张凶悍冷戾的面孔。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大汉,肩上扛着一把九环大刀,眼神凶狠地盯着唐洵隐怀中的慕悠漓,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哟,这不是唐三爷么?真是巧啊,竟然让您先找到了。不过,这娘们儿是我们刘爷点名要的人,还请唐三爷行个方便,把人交出来吧。”
唐洵隐抱着慕悠漓的手臂紧了紧,目光冷冽如冰,扫过眼前的黑衣人,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刘家的人?好大的胆子。”
那络腮胡大汉似乎没把唐洵隐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嗤笑一声:“唐三爷,我知道您厉害。但我们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这娘们儿伤了我们不少弟兄,刘爷说了,死活不论,必须带回去。您要是执意要保她,可就别怪我们刀剑无眼了!”
“聒噪!”唐洵隐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毕现。
他侧头对身旁一名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的亲卫道:“徐铭锦。”
“属下在!”那名叫徐铭锦的亲卫立刻应声,声音清朗。他长相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的懒散,此刻却也神色一肃。
“这里交给你。”唐洵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个不留。”
徐铭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着脸道:“三爷,您这又是拿我当苦力使啊!我这细皮嫩肉的,打打杀杀多不合适……”他嘴上抱怨着,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的佩剑,眼神中的懒散瞬间被一抹嗜血的兴奋取代。
唐洵隐没理会他的贫嘴,抱着慕悠漓,对洛秉道:“护好她,我们走!”
“是,三爷!”洛秉立刻拔刀护在唐洵隐身侧。
那络腮胡大汉见状,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抢过来!”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徐铭锦嗤笑一声,长剑“锵”地出鞘,剑光如一泓秋水,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身形一晃,竟然后发先至,主动迎上了最先扑上来的几名黑衣人。
唐洵隐不再看他们一眼,抱着慕悠漓,在洛秉和其余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迅速向马匹退去。
慕悠漓在他怀中,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兵刃交击声和徐铭锦那略带戏谑的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