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洛阳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铅灰色,仿佛连上苍都在屏息凝视这场权力的交接。
北宫德阳殿前,新铺的朱红地毡从玉阶一直延伸到宫门之外,两侧禁军持戟而立,甲胄在稀薄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刘辩正式登基,改元光熹。何皇后被尊为皇太后,临朝称制。何进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实际掌控朝政大权。
登基大典上,刘辩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中一步步走上御阶。衮服过于宽大,衬得少年天子更加瘦小。当他转身面对百官时,许多人心中都不禁怀疑——这个孩子真的能驾驭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帝国吗?
“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何进站在百官最前方,腰杆挺得笔直。
他早已安排好一切:袁术则是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兼司隶校尉,掌控京师治安;曹操为典军校尉,统领西园新军;袁绍被封为镇东将军加封渤海侯,负责宫禁守卫。朝中要职,尽数落入何氏一党手中。
大典结束后,何进在尚书台召集心腹议事。
“董重已被调任为卫尉,明升暗降,实际剥夺了他的兵权。”袁术汇报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蹇硕仍任上军校尉,但西园八校尉中我们已控制了五个。”
曹操补充道:“董太后被软禁在南宫,渤海王府也加派了我们的人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十常侍的权势丝毫未减,张让甚至被加封为列侯。”
何进摆摆手:“眼下还需要他们。张让在陛下面前颇有影响力,有他在,能安抚陛下。”
袁术不以为然:“大将军,宦官祸国已久,先帝在时他们就——”
“公路!”何进厉声打断,“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董氏余党未清,边疆又有黄巾余孽作乱,我们必须先稳住朝局。”
曹操若有所思地看了袁术一眼,后者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在张让的豪华府邸中,一场秘密聚会正在进行。郭胜、赵忠等中常侍齐聚一堂,侍女们上了酒菜后就被打发出去,房门紧闭。
“何进那屠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郭胜愤愤地拍案,酒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今日大典上,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活像只斗胜的公鸡!”
张让慢条斯理地品着酒,冷笑道:“让他得意几日又如何?别忘了,新帝才十岁,朝政总要有人处理。何太后一介女流,最终还是要依靠我们这些‘内臣’。”
“但何进安排那么多亲信在要职上,分明是要架空我们。”赵忠忧心忡忡地说。
张让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忘了?宫里宫外,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何进能换掉几个将军,但他换得掉所有伺候天子的宫女太监吗?换得掉传递奏章的黄门侍郎吗?”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皇宫轮廓:“小皇帝每日吃什么、穿什么、见什么人、听什么话,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何进再有权势,他的手也伸不进内宫每一个角落。”
郭胜恍然大悟:“张公的意思是……”
“好好‘辅佐’我们的小皇帝。”张让转身,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让他依赖我们,信任我们。至于何进……哼,骄兵必败,他总有失势的一天。”
黄河水在孟津渡口打着旋儿向东流去,浑浊的浪头拍打着两岸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袁绍站在北岸的高地上,玄色大氅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向南岸那片新扎的营寨,麴义的一千五百精骑正在那里操练,马蹄声即使隔着宽阔的河面也隐约可闻。
“主公,南岸的布置已经妥当。”田丰从身后走来,青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麴将军派人来报,南岸三处渡口都已控制,粮道也已疏通。”
“朝廷的使者何时能到?“袁绍的声音不高,却被河风送得很远。”
“按行程算,今日午时前后。”田丰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今早收到的洛阳密报,大将军何进昨日入宫面见太后,据说争论了整整两个时辰。”
袁绍接过竹简却没有立即展开,他的目光越过黄河,仿佛能看到百里外洛阳城中那金碧辉煌的宫殿。
那里正进行着一场关乎天下格局的博弈,而他袁本初,必须成为棋手而非棋子。
正午的太阳将袁绍大帐前的空地烤得发烫。一队骑兵护送着朝廷使者穿过营门时,袁绍已经身着正式朝服立于帐前。
使者翻身下马的动作略显笨拙,显然不习惯长途骑行。
“镇东将军袁绍接旨!”
袁绍单膝跪地,额头却微微抬起。这个称呼让他眼角一跳——他要的是征西将军,能够名正言顺节制西部诸军的实权职位,而非这个徒有其表的镇东将军。但此刻,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特授汝南袁绍为镇东将军,假节,领渤海太守……”
使者尖细的声音在宣读完毕后,袁绍恭敬地双手接过诏书。起身时,他注意到使者腰间系着的大将军府令牌,心下顿时了然——这任命背后站着何进。
“恭喜明公。”使者换上谄媚的笑容,从随从手中捧过一个锦盒,“这是将军印绶。”
袁绍接过锦盒时,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印。镇东将军,名义上可以节制东部州郡,虽不如征西将军能直接掌控洛阳西面的军事要地,但也给了他足够的法理去插手东部事务。他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有劳使者远来,请入帐歇息。”
使者却面露难色:“下官还要赶回城中,恐怕不能久留。”
袁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知是何等要事,竟要使者如此匆忙?”
使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董太后即日返回河间老家养老,勃海王……就是原来的董侯,将就藩渤海。”
袁绍手中的锦盒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九岁的董侯刘协被册封为勃海王?
而他这个渤海太守转眼间就要变成渤海国相?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原来如此,那就不耽搁使者公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