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祁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短短两天内,八张纸条上写下的愿望一一被完成。小纸人逐个消失,最后只剩一张空椅子孤零零地留在解昭文视线里,像是告别时不敢回头的孩子。
“都结束了?”她看向百里玉祁。
“暂时是。”他没看她,只是低声说,“你还是流鼻血了。”
解昭文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摸,手指触碰到鼻尖,一点温热的腥气蔓延开。
“不是魇的问题了。”百里玉祁沉声说,语气里带着罕见的严肃,“是你身体的问题。”
她蹙眉:“我没觉得不舒服,就是有点累。”
“周家那张老照片上,还记得吗?他站在角落里。”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翻拍过的彩色照片,“我查了。”
照片里的那个人并不显眼,却莫名让人难以忽视。中年人,白衬衫,眼神温和,嘴角有一颗小痣。笑容客气得体,怎么看都是个好人模样。
“你觉得他像什么?”百里玉祁轻声问。
“像个……教授?”她有些迟疑。
“差不多。”百里玉祁垂眼收回照片,“他现在是澜曦生物的执行总监,那家公司的研究方向,是——永生。”
解昭文的心跳顿了顿。
她听过这个名字,澜曦生物。是近年来突然崛起的科技公司,专攻基因重组、细胞活性复苏之类前沿领域,资本背景深得惊人,不少大型药企都在试图与之合作。
之前他们甚至申请过国家级研究项目资金,说是要攻破“人类寿命极限”。
“你觉得他跟魇……有关?”她声音低了些。
“我不确定。”百里玉祁靠在桌边,神情很凝重,“但他出现在很多地方,周家那张合照上,地铁线开工照上,都有他的身影。”
“那张照片上的人现在都已经变老了。”
“对。”他看她一眼,“但他几乎没有变,只是能看出变成中年人了。”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窗外的风吹动百叶窗,斑驳的光线落在解昭文的脸上。
“……这个公司,其实并不如传闻那样智能。”
百里玉祁抬手,将文件夹丢在桌上。封面写着几个字:澜曦生物——内部结构与对外合作简报。解昭文坐在沙发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落在那份资料上,眉头缓缓皱起。
“它只是家制药公司。”他顿了顿,“这几年声势确实很大,但主要靠炒概念,真要说技术积累,其实远不如几家老牌科研单位。”
百里玉祁伸手,指向一页合作名单。“最近的合作方之一——何淮。”
她的指尖猛地一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几乎每一件牵涉魇的事件背后,都能看到何淮的影子。那个总是带着笑、说话懒洋洋的男人,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却总不留下实质性的破绽。
“他到底在做什么……”她喃喃。
“或者说,他在为谁做事。”百里玉祁接道。
他语气放缓:“查到这里就断了。澜曦的股东结构是空壳叠加空壳,越往上越不透明,像是有人在刻意遮掩。”
屋内光线被百叶窗切割成斑驳的纹路,落在文件上,纸页微微翘起一个角。空气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声,在她耳边浮起。
窗外一阵风吹来,把窗帘吹得微微鼓起。阳光斜洒进来,落在她脚边,像是隔着帷幕的火光。
她眼前有些发黑。不是因为愤怒,而是脑袋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开始蠕动了。
像蚂蚁啃噬大脑皮层,声音一开始很小,仿佛隔着墙的低语,随后逐渐清晰。
她猛地抬手,捂住太阳穴。
“怎么了?”百里玉祁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眉头一皱。
“没事。”她迅速调整表情,把那阵莫名的耳语吞进心底,装作只是头疼。
她不会告诉他,也不想说。那声音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具体,她隐隐觉得……某种“回忆”正在复苏,但那不属于她。
“我要进去看看。”她说。
“什么?”
“澜曦生物。”她一字一顿,“我想潜进去一趟。这个公司不对劲,不只是实验方向,还有——”她顿住了。
还有什么?她无法说出口。她甚至怀疑,这家公司里,有魇的残迹。
百里玉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反驳。
“你总是这样。”他说,“一有线索就想往前冲。”
“?”解昭文歪头看着他。
他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事务所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要不要渗透澜曦,得开会决定。”
解昭文皱着眉开口:“我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扛的事。”他语气罕见地沉下来,“澜曦生物内部有武装安保,你没权限连门都进不了。你以为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潜进去?对方搞不好早就知道我们会找上门。”
她没有接话。
她知道他说得对,但那种“必须现在就行动”的冲动却像洪水一样在胸腔里灌满。
......
第二天,很快事务所很快来了第一次重大会议。
事务所破天荒地人到齐了。
这是解昭文第一次见到“群”里那几个人全都现身,不是只在对话框里互喷,就是语音里混着吃瓜八卦的声音,而是真真正正地坐在一张桌子前。
六个人。满员。
除了她和百里玉祁之外,还有钟舜、姬淑芬、灰佬,和池本真一。
气氛,比她预想的还要诡异。
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沉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感。像是……她一头撞进了什么奇怪的帮派聚会现场。
灰佬穿着一身唐装,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保温杯。哪怕坐下了,精亮的目光不停地观察着周围。
钟舜坐在他斜对面,手上戴着一双显眼的黑皮手套,还不忘时不时调整角度让指节上的骷髅图案露出来。中二感浓度拉满。
姬淑芬则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叠,嘴唇涂着口黑,侧颈上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咒纹,像是从唇角一路蔓延下去的诅咒痕迹。她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最好别跟我搭话”的压迫感。
池本真一最后一个进来,肩上搭着外套,金色长发松松束在脑后。他一进门就摘下墨镜打量众人,嘴角勾起笑容特别像是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只有解昭文,有点不适应这种“阵仗”。
“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片场。”她小声说。
百里玉祁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现在才开始怀疑,说明你适应能力挺强。”
会议很快进入正题。屏幕亮起,百里玉祁点开几份调查资料。
“澜曦生物,”他开口,“我们能查到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