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一片竹林,停在一处隐蔽的侧门前。
纳兰湘跟随那妇人下车,发现这里并非苏家别院正门,而是一处鲜为人知的小入口。
“随我来。”妇人低声道,轻叩门扉三长两短。
木门无声开启,一个老仆提着灯笼引路。
纳兰湘跟着穿过曲折的回廊,灯笼的光晕在粉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夜风送来荷花的清香,远处隐约有古琴声飘荡。
“夫人在听雨轩等您。”老仆在一座小楼前停下。
纳兰湘整了整湿漉漉的衣衫,迈步上楼。
推开门,一位白发如雪的老妇人正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书信。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身,目光如刀般锐利。
“纳兰家的丫头?”苏老夫人声音沙哑却有力。
纳兰湘行礼:“晚辈纳兰湘,见过苏老夫人。”
“过来,让我看看。”苏老夫人招手。
纳兰湘走近,苏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那双浑浊的老眼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半晌才松开手。
“像,真像。”苏老夫人喃喃道,“你母亲年轻时也是这般模样。”
纳兰湘心头一震:“老夫人认识家母?”
“何止认识。”苏老夫人冷笑,“当年你父亲纳兰弘与我儿婉容还有婚约在先,后来为了你母亲毁约,害得婉容沦为笑柄。”
纳兰湘愕然,她从不知父亲还有这段往事。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苏老夫人摆摆手,“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晚辈愚钝。”
“因为你要找念慈,而念慈是我的命根子。”苏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林远道那个畜生,害死我女儿还不够,现在还想来抢外孙女!”
纳兰湘轻声道:“老夫人,晚辈并非为林远道而来。”
“哦?”苏老夫人挑眉,“那是为何?”
“为复仇。”纳兰湘直视老人的眼睛,“李无是害我家破人亡,林远道是他的帮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不愧是纳兰弘的女儿!”她击掌三下,“念慈,出来吧。”
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袭素白长裙,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如血。
她面容与林远道有七分相似,眼神却冷得像冰。
“这就是我外孙女,念慈。”苏老夫人语气中满是骄傲,“也是林远道最害怕的人。”
念慈向纳兰湘微微颔首,声音清冷:“纳兰夫人。”
纳兰湘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惊讶于她身上超越年龄的沉稳:“念慈姑娘,你可知道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念慈打断她,“他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苏老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染血的信:“十六年前,婉容临终前写下这封信,藏在襁褓中,随念慈一起送到我手上。”
纳兰湘接过信,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娟秀却凌乱,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写就:
「母亲大人:
女儿命不久矣。
林远道为娶兵部尚书之女,在妾身茶中下毒。
念慈无辜,望母亲抚养成人,莫让她认贼作父。
林远道与李无是勾结,欲掌控武林为朝廷鹰犬,女儿偶然得知,故遭此祸……」
信的后半部分被血迹浸透,字迹难以辨认。
纳兰湘双手微颤,这封信不仅揭露了林远道的杀妻之罪,更证实了李无是与朝廷勾结的阴谋!
“这只是证据之一。”念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母亲生前收集的林远道与兵部尚书往来密函,都藏在这瓶中的夹层里。”
纳兰湘接过瓷瓶,轻轻旋开,果然发现瓶底有暗格:“这些足以让林远道身败名裂!”
“不够。”苏老夫人摇头,“林远道如今羽翼已丰,背后更有兵部尚书撑腰。单凭这些,扳不倒他。”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等。”苏老夫人目光炯炯,“下月武林大会,李无是和林远道将当众宣布结盟,届时兵部尚书也会派人到场。那才是揭露真相的最佳时机。”
纳兰湘思索片刻:“晚辈明白了。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保这些证据的安全。”
“放心。”念慈突然开口,“我已将密函抄录多份,藏在各处。就算这里被毁,证据也不会消失。”
纳兰湘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她的缜密心思远超想象。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苏老夫人脸色大变:“警钟!有人闯庄!”
老仆慌张跑来:“老夫人!黑虎帮的人攻进来了!”
“赵铁手!”纳兰湘握紧银簪,“他是冲我来的。”
念慈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把长剑:“外婆,您从密道走。我带纳兰夫人从后山离开。”
苏老夫人抓住念慈的手:“小心!”又转向纳兰湘,“保护好我外孙女,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纳兰湘郑重点头:“以性命担保。”
念慈拉着纳兰湘快步下楼,穿过几重院落。
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到了回廊。
“这边!”念慈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外面是陡峭的山路。
两人刚冲出几步,前方树林中突然闪出五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双眼红肿的赵铁手。
“贱人!”赵铁手怒吼,“你害我双目失明,今日定要你生不如死!”
念慈二话不说,拔剑就刺。
纳兰湘惊讶地发现,这少女的剑法凌厉狠辣,招招直取要害,竟与纳兰家剑法有七分相似!
“你的剑法……”
“偷学的。”念慈冷笑,“每年林远道来苏州,我都会躲在暗处看他练剑。”
纳兰湘不再多言,抽出软鞭加入战团。
两人背靠背,一时间竟逼得五名好手近身不得。
赵铁手虽然失明,听力却异常敏锐。
他循声辨位,一柄九环刀舞得虎虎生风:“纳兰湘!李掌门有令,取你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纳兰湘鞭如灵蛇,缠住一名黑衣人的手腕,猛地一拉,那人踉跄前扑,正好撞上念慈的剑锋。
“走!”念慈刺倒一人,拉着纳兰湘向山路更高处跑去。
两人在密林中穿梭,身后追兵的火把如萤火般闪烁。
念慈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纳兰湘七拐八绕,很快甩开了大部分追兵。
“前面有个山洞,可以暂时躲藏。”念慈指着不远处。
刚进山洞,念慈就瘫坐在地,呼吸急促。
纳兰湘这才发现她腰间一片血红。
“你受伤了!”
“不碍事。”念慈咬牙,“只是皮肉伤。”
纳兰湘撕下衣袖为她包扎:“为什么要救我?我们素不相识。”
念慈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外婆年事已高,而我……还不够强大。”她握住纳兰湘的手,“你我目标一致,合则两利。”
纳兰湘点头:“好,我们联手。但首先得离开这里,找到我弟弟纳兰明。”
“纳兰明?”念慈突然笑了,“那个在江南连挑七家武馆的少年剑客?”
“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念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他上月救过我一命,这是他的信物。”
纳兰湘接过玉佩,正是纳兰家祖传的样式!
看来弟弟与念慈早有交集,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
洞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
念慈示意纳兰湘躲到洞深处,自己则持剑守在洞口。
“念慈!你在里面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念慈松了口气:“梅姨!”
那救纳兰湘上马车的妇人快步进来:“快走!黑虎帮已经包围了这片山区,苏老夫人让我带你们去安全屋。”
三人趁着夜色潜行,避开巡逻的黑虎帮众,来到山脚一处隐蔽的农舍。
安全屋内,梅姨点亮油灯,为念慈重新包扎伤口。
纳兰湘则研究着苏老夫人给的地图。
“明日就是武举初试,”纳兰湘忧心忡忡,“我担心李无是会对阿明不利。”
念慈突然道:“纳兰明有危险。”
“什么?”
“昨晚我偷听到赵铁手与手下谈话,”念慈神色凝重,“他们说李无是已经买通武举考官,要在比试中对纳兰明下毒手。”
纳兰湘如坠冰窟:“必须立刻通知阿明!”
“来不及了。”梅姨摇头,“武举考场封闭三日,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那就硬闯!”纳兰湘起身。
念慈拉住她:“冷静!你这样只会送死。”她思索片刻,“我有办法。兵部尚书之女——也就是林远道的续弦夫人——与我……有些交情。她可以进入考场。”
纳兰湘惊讶:“你与仇人之妻有交情?”
“敌人的敌人。”念慈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冷笑,“那女人恨透了林远道,因为他不让她生育,怕威胁到我的继承权——虽然他从没打算认我。”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竟已布下如此复杂的棋局!
纳兰湘不禁对念慈刮目相看。
“梅姨,去给尚书府送信。”念慈写下一张纸条,“她知道该怎么做。”
梅姨领命而去。
纳兰湘和念慈则按照计划,准备前往武林大会的举办地——金陵。
“在出发前,还有一件事。”念慈从地板下的暗格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证据。”
锦盒中是一本账册,记录着李无是通过林远道向兵部尚书行贿的明细,时间、金额、经手人一清二楚。
“这……”纳兰湘翻看账册,双手颤抖,“足以让三人万劫不复!”
念慈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活着到达金陵。”
夜深了,纳兰湘却无法入睡。
她轻抚弟弟的玉佩,祈祷他能平安度过武举。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树梢,仿佛一把染血的弯刀。
三百里外的武举考场上,纳兰明正面对他人生中最严峻的挑战。
考官宣布下一场比试——盲战,所有考生将被蒙住双眼,在布满机关的擂台上对决。
纳兰明系上黑布前,注意到考官与一位锦衣公子交换的眼神。
那公子腰间佩玉上,赫然刻着“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