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郊的太庙笼罩在紫岚中,青铜鸱吻吞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李岩握着祭器的手微微发紧,触碰到鼎身时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看见的「司母戊鼎」——此刻脚下的土地,正孕育着比那更震撼的文明裂变。
「陛下,吉时已到。」宗正寺卿嬴巽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昨夜才得知李岩要「重铸九鼎」的消息,此刻望着太庙里列祖列宗的牌位,只觉后颈发凉。
九鼎在祭台上泛着幽光,鼎身的饕餮纹被香火熏得发黑。李岩松开扶苏的手——这个长子今早特意换上了周礼中的「玄端」礼服,腰间玉佩刻着「克己复礼」四字。胡亥则穿着越锦裁的短衣,袖口露出百工署新制的「计算器」链条,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昔年大禹铸九鼎象九州,」李岩的声音混着钟磬雅乐,「今朕欲铸新鼎,当刻何字?」
扶苏向前半步,广袖拂过鼎耳:「愿刻『大秦万年』,上承天命,下安黎庶。」他的声音里带着泾阳渠通水那日的自信,却没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失望。
胡亥叩击腰间计算器,齿轮转动声惊飞檐下玄鸟:「儿臣以为『天下一统』更妙,南海商船已挂大秦旗号,西域诸国皆识陛下威名!」他的目光扫过殿外正在安装的「华夏舆图」浮雕,那是百工署用黄铜铸的立体地图。
李岩忽然冷笑,袍袖扫过祭案上的《周礼》竹简:「当年周幽王刻『天子万年』,结果如何?」他抬手示意,蒙恬率领甲士抬着熔炉闯入太庙,炭火映得九鼎阴影在墙壁上扭曲如魔,「今日朕要熔的,不止是旧鼎,更是旧时代的规矩!」
「陛下不可!」嬴巽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砖上,「九鼎乃天命所归,岂能擅动?昔年秦武王举鼎而亡,便是前车之鉴!」
李岩盯着嬴巽颤抖的指尖,那里沾着昨夜修补宗谱的朱砂——这个老贵族恐怕想不到,自己早已在九鼎内植入了「可拆卸机关」。他挥手示意,蒙恬手中的青铜锤砸向鼎耳,却听「咔嗒」一声,竟露出中空的夹层。
「这是......」扶苏惊呼出声。
鼎内滚落一卷竹简,边角缠着早已炭化的丝帛。李岩展开时,看见「非有功者不得封爵」的朱砂字——那是秦孝公未竟的遗训,被历代秦王秘藏在鼎中。嬴巽脸色惨白,他终于明白为何先王们从不提重铸九鼎之事,原来这鼎中竟藏着颠覆宗法制的火种。
「看见没有?」李岩将竹简甩在嬴巽面前,「孝公早有遗训,只是被你们这些腐儒藏着掖着!今日朕不仅要熔鼎,还要让天下人知道,大秦的天命,从来不是靠祖宗牌位,而是靠实实在在的功绩!」
炭火渐旺,九鼎表面的饕餮纹开始扭曲融化。李岩望着跳动的火焰,想起穿越后第一次走进咸阳宫,看见的却是满地的周礼竹简和生锈的青铜爵——那时他就知道,若不打破这些「天命」的桎梏,大秦终将重蹈六国覆辙。
未时三刻,新鼎的雏形在模具中成型。
陈柱带着百工署工匠跪地,手中捧着刻刀:「陛下,鼎身铭文当如何?」
李岩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是他昨夜用钢笔写的「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九字,每个字都带着后世印刷体的刚劲:「就刻这个。」
胡亥忽然上前:「父皇,为何不用小篆?这字......」
「这叫『黑体』,」李岩摸着绢帛上的字迹,「比小篆更规整,更适合刻在鼎上,让万里之外的人都能看清。」他望向扶苏,看见长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那是对旧文化的眷恋,也是对新政的迷茫。
当第一刀刻进青铜时,太庙外突然狂风大作。嬴巽趁机扑向熔炉,却被蒙恬一把按住:「老匹夫,还想毁鼎?」
「你们这是要亡周制!」嬴巽挣扎着嘶吼,「天下儒生不会答应......」
「周制?」李岩的刻刀在「文」字最后一笔重重一顿,「周制能让百工署造出连弩?能让南海郡通商船?能让黔首之子读书识字?」他转身时,新鼎上的「同」字闪着金光,「朕要的不是延续周制,是开创一个让人人都能书写自己命运的时代!」
酉时初,「中华鼎」的铭文终于完工。
李岩望着鼎身反光中自己的倒影,冠冕上的十二旒不再是传统的珠串,而是用齿轮和嘉禾编织的新样式。扶苏默默上前,用指尖触碰「轨」字的笔画——那是他在泾阳推行「车辙标准化」的印记。胡亥则盯着「伦」字,想起南海越人学室里,冼英正在教孩子们写「人」字。
「即日起,此鼎为大秦新镇国之宝。」李岩的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坚定,「凡宗室子弟,须在鼎前立誓:无功不封,无德不祀。」他转身看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若有违背者,便如这熔毁的旧鼎,永不得入太庙!」
嬴巽忽然剧烈咳嗽,从袖中抖出片碎玉——那是周王室的「天命玉」残片。李岩冷笑一声:「怎么,还想靠这劳什子证明正统?告诉天下人,大秦的正统不是靠玉牒,是靠百万黔首手中的锄头、工匠炉中的铁器、学子笔下的汉字!」
暮色浸透太庙时,李岩独自留在祭殿。
九鼎余温未散,空气中弥漫着青铜特有的腥甜。他摸着新鼎上的「同」字,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史书里看见的「大一统」概念——原来真正的统一,不是靠武力征服,而是让不同地域的人,用同一种文字记账,走同一种车辙的路,信奉同一种「有功者上」的规则。
「陛下,宗室元老在偏殿私议......」赵高的声音打断思绪。
「随他们议去。」李岩望着殿外渐亮的星空,「你让人在鼎基下埋块青铜板,刻上『凡破坏统一者,虽远必诛』。」他顿了顿,「再给刘邦发密旨,让他留意楚地旧贵族——今日熔鼎时,朕看见嬴巽袖口露出的『楚』字刺绣了。」
赵高领命退下时,听见陛下低声自语:「禹铸九鼎镇九州,朕铸中华鼎镇人心。这鼎里熔的不是青铜,是两千年来被宗法礼教困住的天下人啊。」
夜风卷起祭案上的《周礼》竹简,「亲亲尊尊」四字被吹得无影无踪。李岩望着新鼎上跳动的烛火,忽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九鼎融为一体,宛如上古神话中的铸鼎者——只不过他要铸造的,不是天命神权,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靠功绩与法度运转的崭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