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叶扫过沙地,十二名铁甲将领如雕塑般立于风中,甲胄上的寒光映着渐沉的暮色。
沈云岫负手而立,目光如刀锋般从每一张沧桑的面孔上刮过。
“韩将军。”他忽然开口,“永明十八年,前主人遣你驻守地宫时,可曾留下密令?”
韩铮启抱拳,声音浑厚如钟:“前主人令我等持玉棋牌者为新主,至死方休。”
沈云岫指尖轻抚腰间剑柄:“若新主命你们反戈旧主呢?”
沙地骤然死寂。
“玉棋牌不弑旧主。”
韩启猛地单膝跪地,铁甲砸起尘土,“此乃铁律!”
其余十一将随之跪倒,甲胄碰撞声如雷霆。
许怀夕站在围墙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棋牌上的纹路。
她看着沈云岫微微颔首的背影,忽然明白,这是他在替她试这群人的忠心。
这群人可用,但也该变换一下身份,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明面上。
他训练了侦查小队,这暗卫队也不是不能有。
更何况他几次处于危险中。
程将军和太子应该不会介意。
先把人包装成江湖人士,就当是买回来保护他和许怀夕安危的江湖义士。
…
阿香的尖叫声划破清晨时,许怀夕正在晾晒新采的沙参。
药碾子“咣当”落地,她提着裙摆冲进厢房。
见小姑娘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抱着头:“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阿香!”许怀夕一把搂住她颤抖的身子,一边安抚她,“看着我,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我是姐姐。”
温暖的药香渐渐安抚了惊恐的女孩。
阿香抬起泪眼,失去一只手臂的她看起来像个破布娃娃。
许怀夕检查过她的身体,大概知道她的经历。
她的噩梦都是那样……
从前许怀夕还怀疑过是不是沈万墨。
毕竟他以前就是那般容易用强的人,但她记得沈万墨很在乎她。
那个眼神不一样。
“姐姐,我害怕,我做了个梦…”
许怀夕浑身一僵:“什么样的梦?“
“有个穿金衣服的恶魔...”阿香眼神恍惚,他要吃掉我…”
窗外秋风突然卷着沙枣枝“啪”地打在窗棂上,惊飞一群麻雀。
“阿香,没事了,没事了……姐姐会帮忙赶走恶魔。”
阿香在许怀夕的安抚下渐渐平静。
“姐姐,墨哥哥呢?我好久…没…”
阿香的话还没有说完,又睡着了。
……
边关茶肆的幌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柳如静一袭襦裙,执伞立在细雨里,不看她的脸的话倒是有些像江南烟雨中走出的仕女。
她身后商队的骆驼上,捆扎的“药材”渗出暗红痕迹。
“夫人要的龙脑香。”她将锦盒推给税吏,腕间金铃轻响,“产自暹罗。”
税吏掀开盒盖,却被扑面而来的异香熏得头晕目眩。
再抬头时,柳如静已带着商队消失在官道拐角。
阿那也部的金帐内,狼头旗被粗暴地扯下半边。
“废物!”阿那也一脚踹翻铜鼎,羊奶泼在跪地的斥候脸上,“七万大军折了五万,连地宫都让人端了!”
斥候抖如筛糠:“王爷,那支黑甲军太邪门,刀枪不入啊...”
帐外突然传来鹰啼。
一只白隼穿过暮色,精准地落在阿史那也肩头。
他解下鹰腿上的竹筒,倒出一枚染血的玉扣。
正是他赐给柳如静贴身之物。
“江南...”阿那也狞笑着捏碎玉扣,“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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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小院的灶房里,沈父正对着蒸笼手忙脚乱。
“这江南的灌汤包...”他掀开笼盖,看着一塌糊涂的面皮叹气,“比种地难多了。”
许怀夕笑着接过竹屉:“您放着我来。”
她灵巧的手指翻飞间,十八个褶子的小笼包已整齐列队。
沈云岫从外面回来,正在洗手,忽然道:“柳如静入关了,看样子是准备去江南。”
竹筷“嗒”地落在案板上,沈父又若无其事地捡起来。
“江南有什么值得她冒险?”许怀夕蹙眉,“总不会是为了...”
“也有可能……”许怀夕觉得有时候女人也会狠起来,毕竟那胡进是真的负了她。
沈三砚还在江南,现在应该五岁还是六岁了。
她回江南的目的估计就是胡进和她那小儿子。
只是不知道回去报仇,还是再续前缘?
阿那也竟然也同意让她去。
不过阿那也应该不清楚柳如静的过往,让她回江南也是带着生意的。
沈云岫结果她手里的皮,继续帮忙包包子。
阿香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大家在厨房里包包子,她很是好奇。
“这么小的包子,我还没有吃过呢。”
“是吗,那等会你要多吃一些。”
许怀夕笑着看向她。
阿香看看正在包包子的沈云岫,又看看许怀夕。
其实她平日里有些害怕沈云岫,因为她觉得沈云岫是个厉害的人,而且还冷着脸。
他们都在忙碌,但她……她的一只手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包不了包子了。
许怀夕注意到阿香瞬间低落的心情,“阿香来帮忙烧火你把柴放到灶洞里。”
“好,我来烧火。”
秋天的第一笼灌汤包很美味,阿香虽然被烫了一下,但也吃得很开心。
北疆小院的枣树下,风尘仆仆的游商们卸下褡裢,粗粝的手指在沙地上勾画出关内山河的轮廓。
阿香坐在小板凳上好奇地看着许怀夕和这些奇怪的人说话。
“淮北麦田龟裂,佃农已在啃树皮。”
老陈的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江南虽收了稻,但穗粒干瘪——比往年少了三成。”
许怀夕指尖的茶盏一顿,水面映出她微蹙的眉。
“最怪的是这个。”
年轻的马贩鲁大从怀中掏出一包土,“俺偷挖的河床泥,您瞧瞧。”
泥土在石桌上摊开,许怀夕用银簪轻挑。
本该湿润的河泥竟干如齑粉,深处还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石灰粉?”她蓦然抬头。
“运河上游在修闸口。”鲁大压低声音,“可俺打听过,工部今年根本没这项开支!”
窗外忽掠过一阵燥热的风,卷着沙枣叶“啪”地打在窗纸上,像记不祥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