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抹妖邪的微笑,鲜血顺着唇角流淌,仰头望向星辰,释然的笑容在眼底荡漾开。
礼槿澜手起刀落,剑尖划过他的脖颈,化作一道残影,一颗圆球咕噜着落在战车上,再滚到草地上。
漆黑的夜幕中,战场也落下了帷幕。
礼槿澜缓缓坐在战车上,剑上未干的血珠顺着剑身滴落,银丝垂落遮挡住早已湿润的眼眸。
撑着剑身,用染血的手背撑着额头。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滴落,砸在战车上发出稀碎的光。
……
当一缕晨光缓缓浮出地平线。
“小四!”
一声呼喊传来,沙哑中带着震颤。
礼槿澜抬起头,望着满地疮痍,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两人目光相撞,望着兄长的鬓角的白发,瞬间眼眶通红。
想起第一次见大哥时,眼中的惊艳,是何等意气风发。
此时铠甲纵横,身形消瘦,显然经历了九死一生。
“哥哥,你回来了!”柔柔地,带着丝丝委屈。
礼槿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铁甲发出钝响,下巴重重搁在她头顶,声音沉闷夹杂着哭声。
“嗯,哥哥回来了!”
他颤抖着手掌拂过她背上的剑伤,恨不得将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换在自己身上。
“祖父不在了,槐叔也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
她突然崩溃,指甲深深的掐进兄长的手臂中,
“我好难过………”
她放声大哭,挤压在心底的悲怆如决堤的洪水。
她哭的浑身抽搐,将近些日子的脆弱,伪装,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雪原的雪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
礼槿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呢喃,“没事了,大哥回来了……”
礼云笙清离完战场,四处寻着那道身影,直到草原深处,那战车上的两人,让他松了口气,不一会儿,礼槿逸也站在了他身侧。
酸不啦叽的开口。
“四弟可真偏心,从来没有这么娇娇柔柔的喊我哥哥!”
“从小就对大哥格外偏心!”
礼云笙也忍不住眼眶酸涩,抬起头就给了他一巴掌,“老子都还没有得到过如此殊荣,你算老几!”
目光落在礼槿知白发上,也掩不住难受,“他现在倒比我还像爹了!”
萧阙带着亲兵停在远处,见着那人还活着,紧绷的脊背骤然松弛,攥紧了缰绳,喉间溢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浊气,“回城!”
……
远景八十一年春,三月烽火熔作桃夭。
西戎残旗委顿于碧草之间,铁蹄踏破千里原疆。
自此山河添色,关外皆染元景的皓月清辉。
临近三月底,
暮春的朔风卷着最后的几缕残雪掠过镇西关。
边关终于迎来了归程,二十五万大军列成整齐的方队,铠甲迎着天光如流动的银河。
礼槿澜垂眸抚过布满刀痕的战甲,紫纹在战火中褪去锋芒,唯余眼底按压的冷光未熄。
“镇西关到了!”
礼云笙的声音裹着激动的颤音。
镇西关城墙上,风铃在寒风中摇晃出稀碎的声响。
礼槿澜抬眸刹那,两颗小脑袋在雉堞间雀跃,如春日绽放的海棠,澄澈的瞳孔里盛着比朝阳更灼目的欢喜。
二哥的玄色大氅正拂过城墙,迎风而立的身影带着笑意含着泪光。
城下。
大哥与大嫂相拥的身影在暮色中融成剪影,两个小豆丁蹦跳着迎了上来。
“祖父,三叔,小叔……”
礼星舟越过人群,仰着通红的小脸立在马下,“小叔,我给父亲说了,我要做小叔的儿子,以后也要当将军!”
礼槿澜挑眉晲了一眼小豆丁,“你太笨了,不要!”
小豆丁急得跳脚,“要嘛,要嘛,我要跟着小叔回京。”
礼槿澜无奈摇头,“你个小势利眼,你爹也是大将军!”
“可我爹说,你比大将军还要厉害,那我还是做你儿子……”
童音未落。
已被礼槿澜修长的手臂捞起,稳稳的禁锢在怀中。
高头骏马一声长嘶,载着二人向城外疾驰,马上的人唇角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暮色四合时分,三万黑甲如墨色潮水漫过关隘。
礼槿澜望着三七率领着黑甲卫远去的背影,漆黑的瞳孔闪动片刻,
“去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战了!”
待最后一抹玄甲消失在暮色。
沈宴七策马上前,“主子,各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札妥当!”
礼槿澜颔首,目光扫过镇西关巍峨的城楼,
“嗯,我先去都尉府,你在此守着。”
“……”
夜色如墨时,守备府内烛火通明。
礼槿澜展开密函——
淮王以清君侧之名屠戮皇室,如今整个京都血流成河,十万精兵将皇城围作铁桶,再加上两万御林军。
所幸,她当初提前做了应对,让御林军早些投靠淮王,得以保全。
虽然没有留守皇城,却安排在了京机营。
京都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只怕是攻入皇城难于登天。
如今不清楚萧渊有多少枪支,若是超出预计,她也很难确保能攻下皇城。
萧阙的玄色龙纹大氅卷着寒气闯入,大氅内明黄的服饰异常晃眼,坐在主位上扫向下方的将领,最终侧头看向礼槿澜。
见她神色凝重,并未出言打断。
礼槿澜恍然抬眸,余光落到萧阙身上,从怀中掏出元帅符,如今两块虎符已经合二为一。
她将虎符推向他案几前。
“如今城外二十万大军,皆听命于你。”
萧阙直直的看向她,想从她那幽深无波眼眸中看出情绪,
“本王既承天命,便不会让元帅失望。”
她错开目光,声音清冷而淡漠。
“有点乏了,今日就到此!”
说着,起身就要走,一只手慕然拽住她手腕,明黄龙纹与玄黑大氅交叠,“元帅还请暂代,待本王登基…再收回也不迟…”
他生怕她就此消失,那只手攥的极为用力。
如今,他还没有找到办法留住她,恍惚瞥见礼家众人的目光,脑中闪过亮光,将桌案上虎符重新塞回她手中,
“既然元帅累了,那明日再商议!”
众人渐渐散去。
萧阙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指腹摩挲着未褪的余温,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泛起苦涩。
回廊转角处,礼家众人正热忱的盯着她。
礼云笙抱着两个小豆丁,三个兄长立在他身侧,望着她欲言又止。
“澜儿,府中已经备好酒菜,我们一家……”
她抬眸看众人,眉眼弯弯,难掩眉宇间愁绪,
“你们替我多喝两杯,我今夜已经答应军营将领。”
众人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