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几个官员纷纷附和,乌纱帽随着晃动此起彼伏。
萧阙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目光落在右侧沉香宝座。
礼槿澜斜倚着明黄云锦软垫,玄色蟒袍下露出一截绣着银丝云纹的袖口,正撑着下颌摇摇欲坠————似在打瞌睡!
\"张大人——只怕是担忧你的俸禄?\"
萧阙忽然嗤笑,声音却如淬了冰,\"朕已命工部疏浚河道,来年漕运畅通,商税自会充盈。倒是某些人...\"
他忽然提高声调,\"先帝在位时,赈灾银两年未到江南,当真以为朕不知?\"
殿内瞬间死寂。
御史大夫颤巍巍上前:\"陛下圣明!然贸然裁撤旧制,恐伤朝廷根基...\"
\"根基?\"
萧阙冷笑开口,帝冠下凤目扫过众人,腰间先帝御赐的玉佩随着起身轻响。
\"可若不推倒重来,如今你们脚下的朝堂,早该埋在边关的白骨堆里了!\"
他想到边关打仗,缺衣少粮,一股怒火悠然腾起,扫过下方的文臣,又生出一股无力。
文臣更替太快,迫不得已提拔一些根本不符合的文官,导致他非常被动,却又无可奈何。
萧阙望着她时不时垂头,带起飞扬的发丝,胸中翻涌的怒气低了几分,不禁声音低了下来,生怕吵醒那人。
\"朕既登大宝,必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
说着,展开龙案上一卷天下舆图,指尖划过云江郡水患的区域,“前几年淮河流域九县遭灾,半数赋税却招收不误,但国库依旧空空如也!”
他脸上带着一股龙威,扫过下方大臣,毋庸置疑的声音响彻大殿。
“朕要建水闸,疏浚河道,沿岸设立粮仓!”
工部尚书陆明远上前,“陛下,修水利所需耗费巨大?不如等国库充盈……”
话音还未说完。
那对微阖的桃花眼陡然睁开,眼尾微扬泛着冷光,礼槿澜撑着下颌斜晲了一眼陆明远,拖着漫不经心的调子,突然冷笑,
“这个好办,推行摊丁入亩。
按田亩征税,即可杜绝世家瞒报田产,又能减轻无地百姓赋税。
还可同时重新勘测全国土地。
将土地落实到百姓身上,我相信,百姓有了地,这赋税自然乐意交!”
说着,淡淡的扫过下方文臣,“不过这法子,怕是要得罪不少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了!”
“如此,国库不就很快充盈了?”
一众文臣脸色难看,又不敢质疑。
王青山半抬眼眸,目光落在蟒袍下摆处,唇角噙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笑意。
躬身作揖时,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臣对摄政王之计,附议!推行新政利在千秋,可在各州郡增设新政监察司,令地方官与乡绅共议。”
王青山一袭官服纹丝不乱,腰间白玉环佩不镶金不嵌玉,素净得与朱紫朝服格格不入。
萧阙扫过王青山,落在近前那俊美的容颜上,眼神意味不明,
“王大人倒是考虑周全,此事就由王大人去办理!”
王青山波澜不惊,声音清润缓慢,“臣领旨。”
武将行列因为打了一场战,队伍显得格外精壮了些,倒是文臣行列如今显得病态孱弱不堪。
萧阙扫过阶下哑声的文臣,面色不悦。
“今日就议事到此,余下奏疏明日再议。”
声线清淡,带着不容质疑的威压,满堂官员纷纷恭敬的行礼告退。
鎏金大殿门缓缓开启,晨光斜斜切过礼槿澜分明的下颌。
“摄政王留下,御书房详议!”
礼云笙鼓起两只大眼珠子,在萧阙脸上刮来刮去表示不满。
他儿子回来都还没有给府中打招呼,今日上朝才知晓已经接下圣旨,他气得早饭都比往常少用了几碗。
待大殿中走得差不多,礼槿知对着礼槿澜相视一笑。
见着四弟安然无恙,无声的松了口气。
从那夜宫变后就再也没见过四弟,家中众人无一不担忧,却无从知晓其下落。
找遍京都,仿若从未有过此人的痕迹,后来发现新帝的人也明里暗里守着将军府。
他就知晓,四弟定是在躲着谁。
如今看来,只怕四弟与新帝之间有他人不可知的秘密。
他站在武将行列偏内侧,借着龙柱遮挡观察着新帝,发现新帝目光总在四弟身上,让他生出一种猜测。
回过神,看着父亲还站在原地,一副大不敬的表情盯着新帝。
急忙拉住他。
“父亲,该走了,等四弟议事完再询问也不迟。”
“哼!!不行,我就在宫门口等!”
待群臣退尽,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几人身影。
萧阙指尖摩挲着玉带,漫不经心地扫过礼云笙两人,“怎么,大将军有事与朕商议?”
“臣也想替陛下分忧,不如一起去书房回禀!”
萧阙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礼大将军,那说说纳税之事,如何实行下去!”
礼云笙梗着脖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朗声道,
“这…我回去问问我儿子就知晓了,我这么多儿子,总有办法…”
越说越小声,无意扫过小儿子难看的脸色,更加不知所措。
礼槿知汗颜,上前恭敬的行礼。
“还请陛下恕罪,大将军只是太过忧虑陛下,想替陛下分忧,以至于惊扰陛下,这就不打扰陛下与摄政王了!”
说着,伸手拉住礼云笙,带着力道强行拖走!
礼云笙喉间发出闷吼,气的不行。
两人退出大殿。
礼槿知总觉得父亲有事瞒着他,并且还是关于四弟的。
因为只要提及四弟之事,他眼尾总会不自觉抖动。
别人不清楚,他可了解父亲,只要遇上撒谎的事,他就会眼尾轻微抖动。
“先回府,若是父亲再如此胡闹,那就请辞回家,不必上朝了!”
望着甩袖走在前方的大儿子,听着儿子那倒反天罡的话语,更加生气。
“现在想来,对我最好的还是你们祖父,你们这些白眼狼,没一个好东西,都让我操碎了心。”
殿中只剩下两人。
礼槿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莫非陛下要臣十二时辰轮番驱策?从夜半更鼓至翌日鸡鸣,此时是下朝时间,我该回去休息了!”
他听着她满含怨气的声音,喉结滚了下才抬眸,“朕有此意,那你愿意?”
礼槿澜扯了扯脖颈上紧绷的衣襟,一身玄黑蟒袍服制衬得身姿愈发颀长,闻言挑眉,“不要消耗我的耐心,我这人耐心极少!”
“嗯,看出来了!但你还是要随朕去御书房!”
礼槿澜眉心突突直跳,是被萧阙给气的,那眼中燃烧着近乎执拗的光芒令她窒息。
他缓缓走下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