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与清明节,中元节一样,是民间三个重大的悼亡节日。
十月一,也是传统鬼节,要给故去的亲人烧纸,S城的街头巷口,弥漫着火光一片。
有的晌午一吃饭,就会准备好炸制的菜角,五色纸,折好的银元宝,带上一家人,到坟前把供品摆放整齐,将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五色纸、香箔,冥币点火焚烧,进行拜祭,以示哀思和敬意,俗称——上坟送寒衣。
有的则会选择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用粉笔在地面上划上一个圆圈,将五色纸及冥币放置到圆圈内,为了让归来的先魂不至于迷路。
起初,陶染不知道画圈为何物?后来,她路过时听到空中传来的话语时,才知道烧给故人的衣物、烧纸,冥币只有烧的干干净净,阳世的纸张,才能转化为阴间的绸缎布匹、金银铜钱。
陶染想到死去的父母,想要连夜赶S城。
陶芳担心陶染惦记钱的事,房子卖了,陶染若回来又是家庭内部矛盾,她不耐烦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陶染,不用回来上坟。
陶染不解:“为何不用?你们把老家的房都卖了,我回去给父母上个坟,也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陶芳一板一眼地说:“这是老辈子的亏成,又不是我定的规矩,在沙漠村,就有这样一个风俗,刚去世的老人第一年不送寒衣,次年寒衣节时才送寒衣,而且第一次烧寒衣纸,必须得单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让你回来,自然有不让你回来的道理,到我现在这个年龄,特别在意这些。”
“大姐,你别给我提规矩,咱妈愚昧,让我结婚替咱爷冲喜,结果,人活下来了吗?不过是成了让人荒唐的笑话,爸妈走了,我心里比谁都难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卖房子,和陶红分钱,不敢让我回,是怕我去爸妈坟前黑你,去梦里找你吧?这也是你爸妈,你还有没有良心?”
陶芳怒从心来:“少给我提良心?爸妈是走了,生前的衣服可以烧,可房子能一把火烧了吗?你看村里的自建房长期不住,那房顶不是坍塌的坍塌,就是漏水的漏水,没有人住,若不维修,看着是房子,又能够保存多少年?我这是了却爸妈的那一桩心事,免得占着地方,时间长了,资源浪费。再说,钱是你自己放弃不要的,又没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
陶芳凉薄的话语,让陶染感到寒凉,她发紫的嘴唇气得直打哆嗦。
“你......你们.......把事做到这一步,还恬不知耻地说,了却爸妈生前心事,我以为亲情是血缘,是手足情深,一旦牵扯到钱和房子,除了利益只有赤裸裸的算计,你还是老师,说出这种话,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陶芳为自己叫屈:“陶染,咱妈最向的人是你,给你找了豪门婚姻,咱爸的心思也在身上,你结婚还有送米面的钱,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是傻子,我的日子也不容易,你哥又没有个工作,没有钱,这日子过不下去啊!”
陶染一脸冷笑:“表面上说的多好,原来你还是为了钱。那爸银行卡上的钱呢?爸妈还未合眼,你们就想着怎么瓜分?太让人寒心!”
“不瓜分,钱能生钱?你逸欢哥都坐牢了,陶红过的是啥苦日子,你这当妹妹的会不知道?她做投资,还借了我的钱,你当妹妹的,支持一下怎么了?现在说这风凉话,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那我呢?她是你妹,我就不是你妹?谁管过我?谁在意过我?我在这个家算什么?我也离婚了,我也一个人带着孩子,再怎么说,没钱自己挣,不该动老人的钱。”
“好了,别显得你多高尚,事情已经这样了,钱也已经花了,你还想让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你是大学生,什么样的工作都能干,就别在我面前哭穷,结婚是你点头答应的,离婚也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我和陶红还没说,你害死了爸妈,你倒数落起我们的不是了,你要有意见,找咱爸妈说去啊!”
陶芳带着得意的笑容,挂断了电话。
她发现,手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感情也越来越淡,除了争吵就是争吵,没有理解,也没有聆听,陶芳也不会去听,更不会在意她的一丁点儿感受。
父母走了,她连回家的权利都没有了,陶染把头埋在膝盖上号啕大哭。
陶染哭了好久,小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对着月亮那边遥远的沙漠村凝望。
她到现在还没有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走出来,一想到那个刻到骨子里的地方,那颗被撕成碎皮的心,就无法拼凑完整。
上一次下葬完,她难受了一路,一想到父母的遗像,她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死不能复活,她也劝自己不去想,不难过。
可是,脑子里还是会想到与他们有关的事,睹物思情,她情不自禁仍会难受,仍会落泪。
有人说,父母刚离开的时候,不是最痛苦的,以后的日子才是。
永不相见的痛,才是永远的痛。
父母走了,一切都变了,家没了,姐妹情也散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高敏感,更害怕起心动念。
走了就走了吧!逃避不了的,那是人生必然。
陶染想到她为蔡桂香买的衣服,还有为陶德旺生前买过的那双休闲鞋,就连临死前的那一刻,鞋子上的吊牌还没有舍得摘掉,死后发生的事,却难以预料。
一想到这儿,陶染的眸子里亮晶晶的。
风很大,一如她的狂风骤雨般的心情,吹的玻璃哗啦哗啦作响,沙子透过缝隙钻了进来,陶染揉了揉眼睛。
陶染顾不得多想,想到父母现身,泪水像金豆一样落了下来。
难道风是和父母通灵的信号?
她惊喜地追问:“爸,妈是你们吗?你们回来看我了吗?”
屋内没有陶德旺的声音,风怒吼着,不时卷起地上的沙石,夜黑风大,周围黑咕隆咚,尽是漆黑一片。
糟了,整栋楼都已经停电,陶染点上白色的蜡烛,她又一路小跑下楼梯,去追父母。
陶染紧追着风的影子,焦灼不安的语气中带着悲伤的话语。
“爸妈,是你们吗?你们说话啊!我想你们了,哪怕给我说上一句话也好,不要不理我啊!”
陶德旺的影子被墨色包容,他正在天上和她对话,可惜,陶染看不到。
“陶染,你的心意爸知道,不用牵挂我和你妈,你顾好自己就行,爸不想你以后再受委屈。”
陶染哀求道,再一次泪流成河。
“爸,为什么,你和妈都要离我而去?我现在有钱了,我想好好孝敬你,可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如果能用我的生命,让你们返回人间,我也愿意,你可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只能靠你带给我的回忆活下去,爸,我不能没有你和我妈啊!”
陶德旺热情地伸开双臂:“好闺女,你真的不怨我和你妈?别说这不吉利的话,爸老了,不中用了。这一生,我做的最蠢的事,让你在相信爱情的时候,我们棒打鸳鸯;在你不想结婚的时候,和你妈撮合着让你嫁给了婚姻。看到你在陆家过的并不幸福,爸心里有愧啊!我对不起啊,孩子。爸不能陪你一辈子,我心无遗憾,可我和你妈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你一定要幸福啊!我看不到风雨雷电,但我能感受到你每天都活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