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我决定不再逃避。傍晚时分,特意穿上1998年流行的墨绿旗袍,颈间系着丝巾遮住勒痕,带着十七张车票来到1304路站台。
23:50,路灯准时熄灭,末班车的车灯刺破雨幕。司机看见我时,镜片后的白光闪过,车门打开的瞬间,台阶上不再有车票,因为我已经集齐了全部十七张。
车内场景与前几晚不同,所有乘客都坐在原位,穿工装的男人不再溃烂,校服女生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是1998年7月15日的实时新闻。穿旗袍的女人坐在窗边,这次她转头看向我,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颈间的勒痕已经愈合,露出光洁的皮肤。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我是1998年的你,那年我加班到23:47,坐上了末班车,然后……”她抬手示意车内,“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循环里,每天晚上重复着失踪的雨夜,直到找到第十七个人。”
我震惊地看着她:“所以,我是第十七人?”
“不,”她摇头,“我们都是第十七人。1998年的洪水让公交车坠入暗河,我们十七人当场死亡,但灵魂被困在了末班车的循环里,每天晚上都会重复那晚的场景,寻找下一个替代者。”她拿起我手中的车票,“直到你出现,带着未来的记忆,打破了循环。”
车载电子屏不再闪烁,路线图上清晰地显示着“1998年7月15日——2025年4月22日”,时间开始流动,23:59、00:00、00:01……
穿工装的男人站起身,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当年我们以为坐上了末班车,其实是坐上了连接阴阳的班车。每天晚上,车子会在两个时空穿梭,寻找和我们死亡时刻相同的人,带他们进入循环。”
校服女生关掉手机,眼中的血丝消失:“你连续三晚乘坐末班车,集齐了十七张车票,也就集齐了我们十七个灵魂的执念。现在,循环该结束了。”
公交车突然减速,窗外的街景不再扭曲,而是同时呈现1998年的老旧和2025年的现代,像是时空重叠。穿旗袍的女人(1998年的我)起身走向车门:“小羽,记住,以后下雨的夜晚,23:47之后不要等末班车,尤其是1304路。”
车门打开,她和其他乘客依次下车,消失在雨幕中。司机摘下眼镜,露出正常的眼睛:“小姑娘,谢谢你让他们解脱。”说完,他也下了车,公交车在原地消失,只剩下我站在站台上。
低头看表,00:03,雨不知何时停了。手中的十七张车票突然化作光点,随风飘散,最后一张编号0的车票在消失前,纸面背面浮现出新的字迹:“循环已破,十七魂归,雨夜末班车,从此不再见。”
回到家,镜子里的后颈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手机突然收到多条消息,都是同事发来的,说我昨晚在办公室加班时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昏迷了整整一夜。
“小羽,你昨晚怎么了?”同事小周发来消息,“我们在你工位上发现了半张旧车票,上面写着1998年7月15日,你什么时候收集古董车票了?”
我盯着聊天框,浑身发冷。打开抽屉,里面果然躺着半张泛黄的车票,编号0,日期1998年7月15日,纸面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淡淡的水渍痕迹。
晚上,我特意查看了1998年的新闻,关于末班车失踪案的报道还在,但乘客名单里,第十七个人的名字不再是“林小羽”,而是“无名氏”。
一周后的雨夜,我加班到23:40,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电梯里,我盯着楼层数字,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她转头对我微笑,颈间没有勒痕,眼神里带着感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消失了。走出写字楼,街灯明亮,1304路的末班车刚好进站,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眼神清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另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启动时,我从后视镜看见1304路末班车的车尾,那里贴着张褪色的海报,上面写着“1998年抗洪抢险纪念”,海报角落,隐约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身影,她的手背上,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
回到家,洗漱时突然发现,右手背不知何时多了块青色的印记,形状像个“17”,正是十七张车票的编号总和。镜子里,我对着自己微笑,知道有些事情,科学永远无法解释,比如那些在雨夜循环的灵魂,比如时空重叠中的另一个自己。
而1304路末班车,从此在城市公交线路中消失,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但每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总有人说看见一辆老旧的公交车在陵园路附近行驶,车上的乘客都穿着过时的衣服,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她的目光,总是看向窗外的某个地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