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一切都疯了,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的敌人。
朔玉跪在那里用帽子捂住自己的脸,用牙齿咬着自己的舌根,尝着嘴里土渣和烟灰的苦涩,听着耳边又有人在喊着救护,现实没有空让他过多的悲伤,真的没有。
他只能再次返回到充满硝烟和土渣的狭小战场上,
迷龙的马克沁刚把对面的那个咬死了他们好几条命的暗堡给收拾掉,他想,那里面一定装载着很多武器和火药,因为他爆炸起来的的时候像花一样好看,轰隆的声音在里面响着,里面的人也许会像爆米花一样的炸开,一块儿被震下来的石块儿落到了他脚边,突然周围变得安静,没人说话,除了蛇屁股的嘴里还在喊着炸药,
死啦死啦用自己的脑袋撞着石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迷龙被削过脑瓜顶的子弹警告着省点子弹,现在还不是最后一战。
他们本来在哭,可是对面的也在哭,所以他们又笑了。
不辣和烦啦他们几个嘿嘿地笑着,说,小东洋被他们打哭了呢!乐得好像是捡到了一千块大洋一样的开心,说实话就算是他们几个真的捡到了一千块儿大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此时此刻这么地开心。
他把脚边的的那块石头捡起来,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继续搜寻着还喘气的尸体,哗啦哗啦的药箱响着,昭示着那里面已经没多少东西了,他手里拿着针和线,这一回他一点儿时间都不想浪费了,
只是他的手颤抖的吓死了个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摸到了电门上,孟烦了看着那双手真有点担心他行不行,可是事实证明他很行,并且针脚还很美观。
孟烦了躲在临时战壕里,看着就离他几步远的半仙儿,他想,半仙儿一直是一个很怪的家伙,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怪,包括他们那个疯团长,明明在战场上比谁都害怕,可是不管是开枪射击,还是现在医疗救护他的手始终很稳。
他想,他甚至不愿意放弃每一个已经彻底没救了家伙,真是一个傻瓜才会做的行为。
这一次的安静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或者更短,朔玉给豆饼嘴里喂着消炎的药片,让他用自己的唾沫咽下去,刚才迷龙那个顾头不顾腚,下手没轻重的家伙,差点把他副射手干出脑震荡来,血流了豆饼满脑袋,给他吓了一大跳,幸好只是破了口子而已,没什么大碍。
朔玉喂完药之后还狠狠地看了一眼迷龙,让他注意点儿,豆饼这傻小子对他还笑着说,我么事,半仙儿哥,我么事。
他看了一眼豆饼,转过头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气,往他的嘴里塞着低低低低低配版十全大补丸,是他在出发前几天用他手头所有的好东西做成的,也有效果,就是没有之前他自己吃的那颗那么有效果而已(没啥大用,也没有那么神奇,纯粹就是放屁添风而已)。
战斗还在继续,没了一个暗堡并不代表什么,还有更多被大雾吐出来的小鬼子冲到他们眼前,掷弹筒的声音在他们周围响起,炸起一片片的烟尘,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看不真切。
蛇屁股那家伙嘴里还叫着炸药,这声音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凉凉的。
东岸,虞啸卿早就在突击队和第一梯队过江的时候就在这里坐着了,因为他要为这一仗省出精力来,所以现在他坐着,
他的手里拿着望远镜,即将要喷发的火焰熔浆炙烤着他的那颗心,他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上一嘴,对面的有信号了没,
他照例穿得很齐整的第一主力团团长海正冲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着对面,
江滩上摆满了即将要用得上的过江器材,对岸每日的炮火就打在江岸上,虞啸卿此时坐的位置就在对岸的射程之内,如果没有这场雾的话,对面的炮兵就会透过他们的炮队镜欣喜的发现这一发现,然后命中目标。
海正冲面对自家师座的问询,只是一板一眼地说着,目前接收到的消息,
“前方的联络官发回来的消息,突击队已经到达南天门二防,第一梯队正在沿着甬道抵近二防。”
对岸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那是朔玉他们正在试图炸开甬道的声音,这声音让虞啸卿光是听着就热血沸腾,
他说,这就是信号了,全体渡江!
海正冲则说,计划不是这样的。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于是他只有听话的份,组织人手开始准备过江,只是还没有开始过的时候,唐基就大老远的过来,嘴里喊着停下,身后还跟着两个没撵上他的警卫员。
“停下,师座,师座上峰的命令来了!上峰的命令来喽!”
第一主力团有的人刚接到命令就在江面扯着竹筏子的绳子,看着他们的副师座,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海正冲则是率先下令让他们停下,因为计划有变。
虞啸卿瞪眼看着在这种时候过来的唐基,看着他手里那封刚刚送下来的命令,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就算是他把这张纸给瞪出花儿来,上面也就只写了四个字【攻击立止】。
这封电报的旁边还写着日期,是热乎的,就在突击队和第一梯队渡江的时候上面就下达了这个命令,只是现在才终于到了虞啸卿的手里而已。
虞啸卿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封电报,又看着因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唐基,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命令上说得清清楚楚,攻击立止,还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儿吗?”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这命令不是我,是来自上峰,上峰的上峰,你明白吗?虞侄啊,这就是咱们行伍人的规矩,什么叫做令行禁止你会不明白吧?”
“我!我(qu)你妈的?!”
就在这个时候,对岸又响起了爆炸声,并且不绝于耳,虞啸卿用可以把眼睛瞪出来的目光去看,去看他怎么也看不清的大雾那头。
第二道防线,半山石的后头,朔玉满手都是血,他刚才刚徒手给一个看不清脸的家伙把胳膊上的子弹取了下来,嘴里消之不去酒精味儿让他的舌头好像是着火一般的疼痛,
在这样简陋的甚至可以说脏污的手术环境里,他所拥有的唯一的消毒工具就是一小瓶酒精,和他的长风。
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死啦死啦的声音在大声嚷嚷着,
“好了没,通了吗?”
“炸药!”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思就是还没有,朔玉紧爬着地面,小石子就在他的肚子周围打转,转过来转过去,没有谁天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
只是现在他们在这里而已。
爆炸掀起来的震动比他们对面想要越过壕沟向他们发起冲锋的小鬼子还要人命,满汉缩在地面上,用胳膊捂着脑袋,可是没办法,他们现在所在的阵地只够还活着的这些王八蛋用自己的脚底去找着另一个王八蛋的肩膀,
方寸之间而已。
一枚手榴弹被投掷到满汉的周围,可是那家伙还忙着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瑟瑟发抖,朔玉路过的时候,顺着那枚手榴弹来的方向,趁着里面的火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给扔了回去,应声的爆炸声在他的耳朵边响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直到有人大喊着医生,他才又清醒过来。
他一只手把还在泥土里挣扎的满汉拽起来,一边赶紧后退对着那边的小鬼子开枪,一边扯着自己身上还算完好的衣服布,给手底下的这个家伙止血,顺便喂他一颗止疼药就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他们眼前的雾正在慢慢散去,很快就会消失得什么都没有,到时候他们所有人就都会死,所有的人心里都清楚着,包括他们团长。
可前方依旧什么都看不清的大雾依旧在向他们吐着好像是数不尽的小鬼子,迷龙那家伙又开始嘴里嚷嚷着让豆饼给他上弹药,虞大少说的没错,有水有弹就不会空歇武器确实救了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命。
朔玉被人拉过去的时候,就看着被蛇屁股李乌拉他们几个用炸弹连挖带炸的狗洞,他们几个的脸上眼白特别的突兀,就好像是是用粉笔点的高光一样,挖洞的人一直在牺牲,但是也一直在补上。
汽油桶里还有剩余的第一梯队,包括麦师傅还都没有出来,朔玉希望麦师傅看见这一场景的时候,不会对着天上大喊着他的上帝,
前后左右几乎是各个方向好像都有敌人向他们冲过来,烦啦的鼻子里流着鼻血,那是被他们自己炸药的冲击波给炸的。
朔玉被康丫拽着的时候,还想着挣脱,他还有伤员等着他呢,可他也是突击队的一员,并且突击队里只有他一个人会说日语。
他被康丫拖着低身行走的时候,他的上衣就已经变成了露脐装,他的皮肤再无阻碍的接触着大地,然后顺手把如同抛物线一样完美落到他脚边的一颗日式手榴弹毫不犹豫地给撇了回去,
他们的敌人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一枚手榴弹还要近,这个发现真让他的牙齿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