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康丫早就松开了他的手,朔玉看着死啦死啦,那家伙正在把他身上的东西绑紧,并晃悠着手里的手电筒,
“我也没进去过,大家都是第一次,但是我们都要到那上面去,上去知道吗?看见这个了吗,这个可不是用来照明的,我的光射到哪里,大家就一起开枪!”
在他们都看着的那个洞里,从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小鬼子的声音,朔玉猛敲着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的的耳朵空一空,好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好消息是他们团长确实没有记错位置,他们真的挖通了小鬼子的永备地道,
坏消息是,地道里正在集结人手堵住这个缺口,甚至他们的后头也在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往他们这里进攻。
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他们伤亡惨重,日军也同样伤亡惨重。
死啦死啦进去又出来的时候,举着手里已经打空了一支弹夹战地扫帚,嘴里喊着喷火手,
一脸不知所措的何书光瞬间有了委员长的待遇,不敢相信地被所有人推到了前头,开始做他最擅长的事情,往那个狗洞里喷火,不远处的迷龙还在给他们清理着屁股后面想要顺着壕沟摸过来的小鬼子,马克沁的声音一直就没停下来。
他看着从张立宪手里射出来的火光,和洞那头鬼子的哀嚎声,睁大着眼睛,心想着,这家伙就是行走的汽油桶,他看着和他就差这一个肩膀距离的烦啦,不约而同地再何书光手里边的东西安静下来之后,和其他人联手把上了头的何书光给拉到了后头,这家伙就该在后面,
尽管这家伙嘴里嚷嚷着他要进去,但是他们之中没人敢把这样的一个家伙放在前面,爆炸也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那个被蛇屁股,要麻,李乌拉他们几个挖出来的狗洞此时正散发着烤肉的香气,朔玉咽了咽口水,看着死啦死啦的身影钻到那里面,是第一个,接下来是第二个他忠实的副官烦啦,第三个是蛇屁股,不辣,要麻,李乌拉,朔玉也数不清自己是多少个,反正他知道自己也是突击队的一员,尽管他还惦记着后头他照顾不上的伤员,
想留在最后接应麦师傅他们,却被不知道是谁的黑胳膊拽着,进了那个狗洞里,
“你的伤员要是还活着,会爬过来找你的。”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对方也没说要是死了的怎么办,因为死了的就不是伤员,而就只是尸体而已。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向后头看去,只是看着自己黑洞洞的前面,努力地趴在尚有余温的焦土之中,跟在前头家伙一起,他们进去的第一时间就遭到了阻击,连身子都还没站起来,他们本能地跟随手电筒的指引对着光源处开始射击,
手电筒熄灭,死啦死啦的声音响起,朔玉赶紧顺着那道聒噪的声音跟了上去,
现在他是除了死啦死啦的第二个,和他一起的是狗肉。
东岸,虞师的炮兵阵地,克劳伯细致认真的擦着上头写着“我饿了”的字样的炮弹,余治心里敲鼓一样走过来时,不自然地说着要不要去他那里,他的坦克上面有吃的,他以为这个炮灰团的胖子饿了。
克劳伯没看他,只是用炮筒望远镜看着对岸被大雾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南天门,一脸憨厚的笑笑,举着自己手里被他擦得反光的炮弹,
“不是我饿咯,是它饿了。”
克劳伯继续地擦着他的炮弹,没去管余治过来是不是想和还算得朋友的他说说话,他只是低头小心仔细地擦拭着他的炮弹,就像是在擦着他的娘老子。
……
另一头,在小鬼子第二道防线和第三道防线的树堡之间的永备地道里,朔玉他们正在小心地摸索着,
这里确实和死啦死啦说的一样,有照明,就是并不清晰,好像是某个城市的地下水管道一样,水声在这其中滴答滴答的响着,
不仅如此,朔玉还听到了电台的电波声,也就是这里小鬼子还有随时和他们的指挥部联系的电台。
他们这些家伙确实每一分一秒都在和自己的命赛跑,
他后头是跟上来的是其他突击队队员,唯一让朔玉觉得有点安慰的是,他现在的周围全都是他熟悉的脸,丧门星,迷龙,李乌拉,烦啦,大眼……他们都在,没有在混乱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这样就很很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现在他们一起,一起为他们自己找一条活路。
在这一段永备地道里,他们甚至可以直立行走,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找一个人护着自己的后背,背靠背的走着,比如要麻和不辣他俩。
就是除了时不时头顶上出现的白灯,周围的一切都黑得吓人,但为了安全考虑,他们必须在黑暗里走着,他们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的白灯无一例外都被死啦死啦在第一时间给毙掉了,因为在此时黑暗就代表安全。
现在没人再抱怨死啦死啦在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对他们进行那些五花八门的折磨,每个人的心中都庆幸着,就是因为那些,所以他们现在的大部分人都还活着,还能呼吸。
朔玉也放轻着呼吸,一手举着他的英国狙击步,一只手在黑暗里摸索着,他也不知道他想摸到什么,在这样的黑暗里他甚至不清楚他到底击败了多少敌人,但是唯一敢肯定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占着便宜,并且一直到现在。
他伸手扔出手榴弹把路过的鬼子电台顺便给炸了,他身边的家伙们大多在跟着他做着一样的事情,砍断电线,烧毁一切,炸塌任何一处有可能出现的小鬼子的岔路口,他们要让南天门失去它的眼睛和耳朵,心里胡乱地想着,也不知道竹内是否已经知道他们这些虫子正在冲进他的树堡?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的鼻尖冒着汗,因为他刚用一把挂在他大腿上的刺刀,捂着对方的嘴,解决了一个在黑暗中迷了路的小鬼子,对方因为听懂了他说的话而放松了警惕想跟他打招呼,于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此时此刻最要命的不是来自敌人的子弹,而是和大部队走散。
这段永备工事,比他想象的要好,并且相当适合快速机动,尤其是他四通八达,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岔路口,他们又不是竹内连山,不可能精准的知道哪一条才能通向树堡,要是不小心走错了,等待他们就只有一个结局。
几乎没人说话,因为说话就意味着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一张口死亡的几率就是百分之五十了。
除了黑暗,有的只是控制不住的呼吸声,他们看不清敌人,他们的敌人也看不清他们,比如刚才被朔玉刺死的倒霉鬼(他并不是第一个)。
这个时候唯一能作为命令的也就只有死啦死啦手里那个无声的手电筒,当那光出现的时候,他们条件反射的对着他指过去的任何地方开枪,没有一点儿犹豫,就是因为鬼子犹豫了,他想,所以死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朔玉的一只手继续在在黑暗中摸索着,然后他摸到了一只熟悉的手,还没等他想起来这是谁的手,就被对方的枪指到了胸口,听着那道呼吸,他拍了一下那家伙的脸,松了一口气,
“是我,烦啦。”
“你大爷的,吓死我了。”
没人知道他们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那一条,只能祈祷着老天爷保佑他们,祈祷他们的敌人是倒霉的那一方。
他们一路过来就好像是无敌破坏王一样,不把这地方彻底搞坏,就绝不松手。
突然前面的停了下来,朔玉迅速把自己的后背紧贴着湿冷的墙壁,泥水舔舐着他的后背,他想着,他一会儿得给自己找一件新衣服穿上,
对面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然后就是手电筒的光再度亮起,他赶紧抬枪射击每一个他能看得见的脑袋,死啦死啦那把霰弹枪射击的时候声音堪比在他们耳朵边上放鞭炮,但是效果惊人。
他亲眼看见有一个鬼子的脑袋在那把枪下,脑袋直接就变成了碎玻璃,一片一片的,那画面估计午夜梦回的时候会缠着每一个有幸看到它的人。
对面这手电筒照到的家伙们反应不及时,所以在还没开枪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全部被报销了。
而他们再度陷入黑暗,与安静。
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家里会从哪里冒出来一只蟑螂来,身处在这段不见天日的黑色幽道里,朔玉他们也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群的日本小蟑螂来,正在向他们这里索索地过来,但每一个合格的南方人都会知道当你的家里发现了一只蟑螂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已经有了一整个庞大的蟑螂家族了。
死啦死啦嘴里嚷嚷着喷火手,于是何书光短暂的享受着委员长的待遇,又在火光熄灭的时候马上被人们赶到了后面去。
黑乎乎的和周围变成一体的尸体真让人从胃里感觉到恶心,朔玉小心地踩着尸体之间的空隙之中,可是说实话,这里根本就没有空隙,水声滴滴答答地响起,他们现在就好像处在某种三级恐怖片之中,
不会熄灭的,除非把所有的一切都会烧光的火焰在他们周围燃烧着,也算是提供了一丝光亮,朔玉看着那火光,跟着迷龙不辣一起,给各个尸体补刀,砍断小鬼子的通讯设备,以及电线,对着另一个岔路口实施狂轰乱炸,对手电筒的方向倾斜着所有的武器。
他们的后路被他们自己堵死了,这场计划里的偷袭,已经成为了决战,再无别的可能。
张立宪的巴祖卡发出诡异的,连他自己也老是记错的声响在前头发射着,死啦死啦时不时的手电光不光是命令,也在告诉大家他还活着,没死,所以其他也同样没死的王八蛋正在努力地向他靠拢着。
朔玉伸手去摸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枚幸运弹,那天死啦死啦问他想要什么,他要了这个,从那天起这个日式南部手枪的子弹就被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死啦死啦的嘴里又在叫嚷着喷火手,朔玉看着从他身边路过的何书光,把自己手里的长风从某个已经软烂的发黑发红的尸体上拔出来,
也许他们正在离树堡越来越近,也许不是,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在前进,他们也只能前进。
不出朔玉所料,他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他们身后的身后,刚从汽油桶里出来剩余第一梯队的家伙想要穿过短距离战壕,被几个家伙簇拥着的背着电台正在给东岸发送位置信息的麦师傅,此时正跪在地上看着被大雾遮蔽看不见太阳的天空,喊着他的上帝,嘴里大声的咒骂着他们的团长,
后来他听着张贵生讲着这段的时候,丝毫没有战友情的嘲笑着正在努力发电报为他们能获取维生物资的麦师傅,而在天台堆里的麦师傅只是抬起头来严肃地请求他这个发病的疯子快点来帮帮他。
不过现在的朔玉还正在他们那个该死的团长身边,死啦死啦嘴里念叨着李自成的顺口溜,或者是哪个他胡编乱造的东西,用两只手挥舞着他的柯尔特和那把自制霰弹枪,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也不知道有什么寓意还是怎么的,也许也就是随口念着玩儿,但他们一起冲了进去,身边的人在倒下,可是他们自己再冲锋,子弹倾泻到朔玉的身边,他一边冲一边找好掩护点,对着前头那个机枪手一发子弹就命中了脑袋,送他回家。
爆炸,火焰,黑暗,以及疯狂,就是他们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东岸,怒江水前,雾依然很大,让人什么都不看清。
虞啸卿把自己扯得上身就剩下一个丢了扣子的白衬衣,他看着身边的唐基,手里的鞭子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就用他自己的手指着南天门,他指着的时候,南天门上好像在呼应他一样,响起爆炸来,
“你听到没有,在你我还在这里扯皮的时候,他们就在那上头!”
唐基就好像是没有听见身边他虞侄在说什么一样,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也和他一样看着南天门,
“稍安勿躁,稍安勿燥,龙团长,他是个人物啊——若得生还,必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