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忆娘支着一个小摊子,上面蒸着一炉蒸饼和包子,旁边,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说是羊肉汤,其实也只是几根大骨头放下去,熬出一点味道而已。
但是,孙忆娘在里面放了好几个大白萝卜,那味道,让旁边的摊贩纷纷探出头来围观。
“小娘子,你也是烈士家属?”
他们都听说了,有羊汤的摊贩都是烈士家眷,羊骨头就是朝廷给他们发的。
孙忆娘烧开火,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望过来,她目露感激。
“对呀,我阿爹和阿兄都死在沙场,好在李大人心善,还记得我们这些烈士家眷,特意给我支了一个摊子,做些生意也好生存。”
有个大娘了然点头,她有些怜悯:“好孩子,会越来越好的。”
其他人也开口安慰,他们都是横州的农户,本来想着在还没散工的时候聊些八卦,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么悲壮的故事。
“谢谢大娘。”
孙忆娘只伤心了一会,很快,一声声巨响响起,她吓得一激灵,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朝廷在开凿运河。
她拍了拍胸膛,还有些心有余悸:“尽管听了好几遍,我还是会被吓到,这火药声音太吓人了。”
“小娘子不用怕。”她旁边的大娘笑着安慰她,脸上有些赞叹,“等你见过火药爆发那等壮观的场景,就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可以减轻运河工匠的负担。”
孙忆娘怀疑:“此话怎讲?”
“你没见过吧?第一天开始的时候我偷偷去看过了,一声巨响,炸出一个大坑,这之后啊,那些土地松了很多,可不是让那些工匠轻松不少?”
“对啊,火药炸出的坑,顶得上那些工匠们开凿几个月了。”
“照这功夫下来,这次徭役死亡的人数会下降很多。”
“要不是我家男女老少去了不少,没人做饭,我也要跟着去,一天六十文工钱呢,干几个月都能建一个房子了!”
……
这些小摊主们聊得热火朝天,她们还记得自己有小孩,转过身一看。
“我家的小子呢?”
“刚才不是还在那边玩耍吗?”有个中年妇女嘀咕一声,她看着身后那个空地,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吓得惊叫出来,“虎子啊,不是让你看好弟弟妹妹吗?人滚哪里去了?”
孙忆娘也注意到她家的杏花不见了,她脸色发白,心中还有些理智:“我们这条街会有衙役巡逻,不可能有拐子的,也许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其她人也回过神:“忆娘说的是,也许是皮孩子聚在一起去玩了呢。”
这话落下,外边忽然传来孩童的欢呼声。
“大人,我要再高一点。”
“大人,你再抛一次。”
“大人,你不要打我屁股啊!”
任桑宁一身绛红色的官服,头发高高束起,脸上并无红妆,她牵着一个女娃娃的手,身后的衙役们一人抱着一个小孩,只觉得耳朵有点吵闹。
“阿娘。”
孙忆娘蹲下来,抱着飞奔过来的杏花,怒骂道:“你这孩子去哪了?
不跟阿娘说一声,你要吓死我了。”
小小的杏花拍拍她的肩膀:“阿娘不死不死,我去看炸山了,可好看了。”
孙忆娘气得要打她屁股,不过看到任桑宁走过来,她和其她摊贩起身行礼。
“任大人安。”
“任大人吃饭了吗?
要不要来我家吃,虽然没有你之前吃的好,但是我敢保证一定干干净净的。”
“任大人来我家吃,有热汤呢!”
“大人,我家这皮小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任桑宁笑着回答:“吃了饭,不用,改日得闲就来你们这吃。”
“没添麻烦,小孩子嘛,胆子大一点好。”任桑宁低头,看着高昂着头、十分骄傲的小屁孩们,又说,“但是火药危险,不是小孩子能靠近的东西,还是把他们送进学堂吧。”
虎子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身高体壮,若不是年龄太小,他都要跟着阿爹阿兄一起去挖运河了。
此时他摸着脑袋,一脸茫然:“大人,我们家没钱,去不了学堂。”
“多大点事。”任桑宁摩擦着官服的衣角,第一次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好处,她微微一笑,“多大点事,让人选个地方,找个夫子,带着这些娃娃们识些字罢了,不费什么功夫。”
孙忆娘呼吸一滞:“大人,我家杏花,能去吗?”
任桑宁蹲下来,摸了摸杏花的脑袋,柔声问:“杏花,想不想读书呀?”
杏花抱着孙忆娘的大腿,茫然地看着她:“读书是什么?”
“读书啊,是一件非常辛苦,但是幸福的事。”
“好啊,那我要读书。”
“好,那杏花就跟着阿兄阿姐们去读书。”
孙忆娘忽然带着杏花跪下来,她磕了一个头:“多谢大人。”
其她人从她们的交谈中回过神,作势也要下跪。
任桑宁连忙开口:“快站起来,可不兴这个!”
她身后的窦十四娘也开口:“对,大人不喜欢这个,还有啊,运河那边快下工了,你们快些准备吧,明日,明日有人来接小孩上学堂的。”
她们各就其位,任桑宁挥退衙役,和窦十四娘走在路上。
“十四娘,明日能建成吗?”
“能。”窦十四娘是窦九舜的堂妹,是个利落的妇女,她指着前边那座崭新的建筑,“横州的女学已经建好,招生还没结束,那里可以留个地方给孩童识字。
至于夫子,还需要麻烦大人了。”
任桑宁想了想,自从李扶音暗示她得了官职之后,她一直在想身边有哪些人用得上。
刚好族中有个新寡的姑奶奶,她识过字,教些小娃娃不在话下。
“好,其他的就交给你了,我明日要去下一个县。”
窦十四娘了然,横州这边步入正轨,另外的州县却需要她去巡视,点点头:“大人安心去,横州这里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