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的大雪来得很快也很急，一夜之间，城墙被白色覆盖，大地像是铺上了一层白色的面纱，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好在丰州的百姓早就做好了准备，各家各户纷纷烧起炕来，原本还有些舍不得柴火，但是自从官府发出蜂窝煤的消息之后，他们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来了。
不过这群朴实的老百姓闲了不到一刻钟，很快就忙碌起来了。
翟石拿起家中唯一一件兽皮衣服，他哆嗦着穿好，转头对躺在床榻上的妻子说：“叶娘，我去看看牛羊，你等我回来再起床啊。”
“好。”叶娘抱紧怀中的女儿，她拉下床褥的一角，尽量不让寒风进来。
翟石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离开破旧的侧房，先去正屋看了一下老两口的状态。
两人呼吸正常，他心中松了口气，阿爹阿娘把家中大半的被褥放到他们屋子里，若是没有这火炕……
翟父睁开眼睛：“家里的牛羊没事吧？”
“还没去看。”翟石过来的时候，顺便去厨房端了一壶热水过来，他给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阿爹阿娘，我已经烧着火了，你们先等等，待会我就去做饭。”
翟母接过热水，她飞快喝了一口，这火炕确实是好东西，就是容易渴。
喝完，她不耐地挥挥手：“行了，别啰嗦了，先去看看家里的牛羊，这可是李大人交付给我们的，可不能冻死了。”
“嗯。”
翟石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他利落地转身，加快脚步来到另一处更破败的屋子，数十头牛羊挤在小小的房屋，极为拥挤。
他感受到屋子里骤然降低的温度，注意到不少发抖的羊驼，他心一紧，先去看了一下屋里的煤炭，已经熄灭了不少，只剩下点点星火。
他急忙拿出几块蜂窝煤补上，牛羊是将军他们从突厥手中缴获的，军中养不了那么多，给每家每户按人头分配了几匹。
发了牛羊不算，还有一些什么养殖技巧和蜂窝煤，牛羊的待遇比他们人都要好呢。
随着炭火的点燃，房子中的温度渐渐升高，翟石巡视一圈，官府说了，烧煤炭的时候需要注意通风，就跟人需要呼吸一样，你不给它呼吸，它直接把你送走了。
这浅显易懂的东西，不仅翟石听懂了，他家那个两岁多的小子也懂了，原来之前每到冬天就那么多人死亡，是不给木炭呼吸啊。
这边忙完，翟石注意到这群牛羊已经吃饱喝足，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他拿起木桶开始挤奶。
这奶不仅老人小孩都能喝，若是有多的，窦老板也会收集，价钱还不低呢。
跟其他家一样，翟石家里的奶水留一小半给小孩喝，其他全部换成银子了。
他在这边忙碌了一会，寒冷的冬天竟然热出一身汗，翟石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提起木桶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之前有大夫过来村子里叮嘱，说是一冷一热容易生病。
生病可不行，家中只有他一个劳动力，若是生病了，难道要老爹老娘和媳妇操持吗？
他等了一会，身体的慢慢适应周围的温度，这才来到厨房。
“叶娘，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叶娘前面煮着糙米汤，她转头对他笑：“没事，房间离厨房不远，我快些过来，不会冷到的。”
翟石上前搂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妻子冰冷的肌肤，皱了皱眉，不赞成道：“那也不行，现在家里我能帮忙，你安安心心窝冬就行。”
“好吧。”叶娘含笑看着他，厨房本就烧着热水，其实并不冷，但是丈夫的体贴还是让她极为喜悦，“夫君，我剪了羊毛没有？我和阿娘把它们弄成羊毛线，到时候你跟奶水一起送给窦老板。”
翟石点头：“剪了，叶娘，也不留一些毛线给你，我看邻居家的老婶子都有一身暖和的衣服。”
叶娘嗔他：“老婶子家里人多，所以养的牛羊也多，我们家哪能一样，还不如存点钱，我听说官府要建学堂了，等开春也把孩子们送过去。”
“好，听你的。”
翟石心中叹了口气，他想起之前在黑山遇到的几位大人，心动一动。
“叶娘，留些羊毛线给你做身衣服，我听说黑山那边在招工，管吃管住的，我待会去看看能不能报名？”
叶娘眼里有些迟疑：“真的吗？之前怎么没听说？”
“我也是偶然听到的。”翟石错开她的目光，总不能说之前去捡石头被抓住了吧。
“那好吧，等风雪停了，你再去。”
“嗯，我端饭过去，外边冷，你穿得少，不要离开这里啊。”
“知道了。”
艰难地用完一餐，雪也停了，翟石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他才鼓起勇气出门。
外边的雪有他膝盖厚，翟石走得极为困难，他穿的兽皮鞋，手里撑着一根长杆，一步一步往黑山方向出发。
不知过了多久，翟石看到雪白的天空出现了烟雾的痕迹，他松了口气，心中一定，不由加快了步伐。
——
大雪已至，瞧着暂时不会消停的模样，丰州城中对蜂窝煤的需求骤增，周紫夏直接把矿山当成了家，带着人在这一刻也没消停。
当然也不只她一个人，定王殿下给她派了不少人手，她只负责掌控整个流程。
周紫夏看着这些牛高马大的汉子，历经重重工序才得到的蜂窝煤，不用问，她就能感受到他们的疑惑。
这东西跟木炭差不多，还比木炭复杂，为什么不去砍伐木头烧炭呢？
周紫夏自然不能告诉他们煤炭的最大作用在其他方面，她肃着脸巡视一圈，窦九舜传信回来，说是找到了铁矿，看来这里要扩大规模了。
但是蜂窝煤的制作不能停，周紫夏打算回城一趟，跟女君汇报进度，顺便招一些工人来接替将士。
忽然，守卫的人进来汇报：“启禀大人，外边有个叫翟石的，说是跟您见过面，还问您需不需要人手？”
周紫夏挑眉，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