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隐蔽在台阶旁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季允宸,在对方点头之后,颔首道:“臣一定如实记录。”
成惠帝气得发抖,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四肢表达他的愤怒,可能是气急攻心,也可能是身体沉疴已久,不多时,他歪着嘴巴,眼睛开始流出血泪。
季允旺见大势已去,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却不想让季允宸好过,看着成惠帝的惨状,控诉又悲愤的目光落在季允宸身上。
“七弟,父皇都已经这番模样了,不管如何,他都是生养我们的父亲,你忍心让他带着恶名离去吗?”
“孤做了什么?”季允宸皱眉,半晌恍然大悟,“孤只是将皇父做的事一一说出来而已,又不是孤压着他做的,这罪名怎么能落在孤身上?”
他看向史官,又瞥了一眼季允旺和成惠帝。
“自皇朝初立,史官秉笔直书,一向求真务实,记载时事,以备后人学习,此前父皇登基细节稍有不足,如今倒是让真相重见天日了。”
“父皇!”季允旺看着成惠帝昏过去的身子,他疾步上前,快速从怀里拿着一粒丹药喂进去,还高喊太医。
成惠帝迷迷糊糊睁开眼,他感动地看着眼前的儿子,手指慢慢抬起来抚摸他的面颊。
“皇儿,朕快要死了,朕绝对不会承认季允宸的储君之位。”
他看向海明业,对方上前扶着他,成惠帝拿出放在胳膊的玉佩,慢慢送到季允旺手里。
“这是历代皇帝的令牌,朕给你留了一道封王的圣旨,你去封地扬州,活着最重要!”
“父皇!”季允旺快速接过那玉佩,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父皇,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住,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真是感人肺腑的画面啊!”季允宸拉着李扶音的手,“娘子,爹不疼娘不爱,我就只有你了。”
李扶音:……
台下看好戏的群臣:……
大可不必哈。
王席兰轻咳一声,在成惠帝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说:“太医来了,可不能让陛下走得不明不白。”
头发花白的太医拎着医药箱走进来,先是对季允宸行了一个礼,在对方喊起之后,健步如飞来到成惠帝面前,几针下去,成惠帝青白的面色消散,他才慢条斯理地把起脉来。
半晌,他跪下来,面带悲意,声音低沉。
“陛下这是误食了烈性的药物,强行提了精神气,如今遭到反噬,本来还有一月的寿命,如今恐怕……
还请殿下节哀。”
王席兰和一众官员跪下来:“请殿下节哀!”
她抬头,饶有趣味地盯着成惠帝的表情,看着他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后转身死死瞪着季允旺,抬起手指想要夺回玉佩,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来。
海明业身子一僵,他跪着来到龙椅前,手指试探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力地垂下身子。
“陛下,驾崩了。”
季允宸露出悲伤的表情,叹了口气。
“着礼部准备殡天典礼,父皇生前节俭,死后也无需太过铺张,梓宫停放在两仪殿,停灵七日后,送入陵墓……”
季允宸将成惠帝的丧葬事宜交待完毕,礼部尚书宋叶荣觑了一眼他的表情,心中顿时有数了,他适当露出一个悲伤又认真倾听的模样,等季允宸交代完毕,又问:“陛下的陵墓早已修缮,殿下,朝奠和守灵需要子孙在场,可需要传信定王殿下?”
“不用。”季允宸挥挥手,“战事迫在眉睫,想必父皇能体会承安的难处,祭奠流程由孤和宗室完成即可。”
“是。”
宋叶荣又问:“陛下的谥号是?”
海明业突然出声:“陛下生前几度思念惠德皇后,感念儿时惠德皇后的慈爱教导,还请殿下满足陛下的孝心。”
“父皇之心,孤懂了。”季允宸凝眉,思索了一下,才说,“惠德皇后温和宽厚,孤深有耳闻,父皇受她教导良多,谥号就叫‘孝惠’,愿他来世能好好孝顺惠德皇后。”
“是。”宋叶荣敛眸,藏起嘴角的抽搐。
真损啊,这是让成惠帝的谥号与惠德皇后联系起来,死了也不得安宁。
“至于三皇兄?”季允宸没关注他的小心思,看向季允旺,“弑父杀君,押入大牢,看在他孝心可嘉的份上,送去为父皇守陵吧。”
贺叙领命,上前将季允旺反手拿下。
季允旺推开成惠帝冰冷的手,他把玩手里的玉佩,唤出暗卫将他解救出来,随后站起来退到龙椅后,虚伪地笑了笑。
“本王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
他垂眸,心里思索着怎么脱身,扬州富庶,人口富饶,只要他将扬州一带全部拿下,当个土皇帝也不是不可为,所以面对季允宸的时候,面上也带了一丝自信。
“本王遵父皇遗命,即刻离开长安,至于父皇的后事,还需太子费些心思了,作为儿子的,可不能看他的身后事如此落魄。”
“啧。”贺叙看着季允宸不耐的模样,和冷一携手将季允旺拿下,他卸了季允旺的下巴,敏捷地抢过他手里的玉佩,恭敬放入季允宸手里。
季允宸接过,随手放在李扶音手上,看向安静了一个早上的群臣。
“行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各位回去准备父皇的奠仪,钦天监选出日子,定王战事在即,一切从轻从简。”
“是。”
季鸣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他双手作揖:“殿下,大位不可久虚,国家不能一日无主,还请殿下择日登基。”
季允宸推辞了一番,在季鸣和任耀玄等人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同意钦天监选定的日子,就在大行皇帝丧期结束的第七天。
自此,皇权平稳交接。
成惠帝的尸体被人快速收殓,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姚忠正吩咐一个小太监,不多时,长安城中响起皇帝的丧钟,家家户户把喜庆的布料全部收起来,拿出白布,面上也收起笑容。
嗐,许久不曾听说陛下的消息,还以为他早就驾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