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盟看家阵法大破后,官道上的大雨顷刻间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
马车内,赵翎撇过脑袋不去理会萧无明,春涧则是轻轻拍打熟睡的钟红薯,而穆容英倒是一改常态,端着本武功秘籍痴痴看着。
气氛说不上多少融洽,却达到难以言喻的平衡。
当然,要排除与之显得格格不入的萧大世子。
这倒是件稀罕事。
素来备受姑娘们欢迎的萧大世子居然被姑娘如空气般对待,要是传出去,那西北百姓饭桌上又多一份饭后谈资。
百无聊赖的萧无明掀开车帘,翻身骑上白马,本打算与宁一语和李寒舟江湖高手谈谈武道之行该如何走,谁曾想,两人皆从刚才一战上受益颇多,如今皆是闭目养神,端着一副静悟状态。素来有成人之美的萧世子也不去打扰,转身与邢无刚和马三甲等人并肩前进闲聊。
黄昏古道,雨水作伴,“雪中踏云“马碎积水,马蹄铁与官道上的石子路相击溅起火星。
邢无刚用刀尖刮着甲胄上的沾了雨水的泥,忽然哼起段跑调军歌,那调子像被风沙磨破号角:“说起他娘的鸟官,老子倒想起苍狼关那件腌臢事。有一年赵文远那厮把偷了把军粮折成银子,给婆娘打了对金丝孔雀簪。”
他突然啐掉嘴角雨水,脸色在暮色里绷成铁砧,怒气冲冲道:“殿下是不知,那书生看似文搜搜的,一副为百姓姿态,殊不知,老子带着弟兄们啃沙枣饼啃的尿血,末了在他小妾的妆匣里,翻出二十颗他娘的价值千金的夜明珠!”
马三甲的锁子甲发出细碎的响,他手指摩挲着马鞍上箭伤凹痕,那是去年追剿马贼时留下的印记:“殿下还记得的前些年闹的雪窝子?灵州城那孙同知和山中马贼达成交易,专门截获运给京城的上好狐狸皮,转手又把中下等狐狸皮税折成御用皮的价高价卖出。此事虽说牵扯不广,却是躲不过王爷的暗哨,不过也不知王爷在打什么算盘,睁一眼闭一眼到如今。”
萧无明的手抚在马背上,听到两位先锋官在这数落灵州城官员大小事,嘴角忍不住勾起:“知你其中意思,不过你也别对老爷子心存怨气,你听闻此事连夜出城剿匪,血溅整座山,断了不少人的财路。还不是老爷子替你抗下所有,不然你能活到现在跟本世子闲聊?”
“可不是!”邢无刚在旁附和,作为镇北王座下先锋官,对于萧擎苍的衷心毋庸置疑:“王爷早就看那灵州城知府不爽已久,你惹了那事后更是如此,半年前在青石峡,王爷暗中吩咐是我等截住辆漆着灵州府的马车,掀开帘子全是东珠,后来才知道,孙同知暗中与北镶王关系匪浅,那一箱东西就为给北镶王府的歌妓做了肚兜穗子。”
说到此,他突然咧嘴一笑,颇为自豪道:”殿下可知,那帮龟孙子到现在还不知道,王爷吩咐我等将那车玩意换成皮绷,这要是能做成肚兜,可是比他们的狗头还硬!”
马三甲闻言心中一暖,感慨道:“王爷对我等好的实在没法用言语表达,做部将的只能用冲锋陷阵,战死沙场来报答。”
萧无明拍了拍马三甲的肩,旁人或许对其的印象只是身材魁梧的汉子,只有与其久伴的萧无明等人才知,这当年被镇北王随意救下的孩子,心中怀的是怎样宏大理想。为万世开太平?萧无明摇了摇头,这话太阔,犹如汪洋般见不到头,可百姓要的不是那波涛云涌的海洋,而是那柴米油盐,吃饱穿暖。马三甲就是这类人,在身居高位之人看起来志向之小不如燕雀的他,在得知百姓不公时,毅然决然能一杆枪,一柄刀赶至。
殷雨在世时不止一次称其少年老成,对比同龄人更多一份耐心。
萧无明如今才算真正看出,这汉子体内的潜力是如何无穷无尽。
邢无刚突然大笑,笑声惊得身后的士卒手忙脚乱,看向愈发明了的灵州城,道:“世子且放心,末将这把刀还记得边塞的风!当年老王爷带着咱们砍北蛮怒,老子的刀卷了刃,就用敌人的肋骨接着砍。”
抽出腰刀,刀身映着他那冷峻面,话语中藏着杀意道:”要是那帮鸟官胆敢使绊子,老子就把他们的顶戴花翎串成灯笼,挂在狼首旗边上当穗子!”
马三甲摸着腰间刀柄,也是认同点头,随即道:“殿下,夫人临终前说,西北的汉子要像大漠胡杨般,根扎得深,皮糙得很,心却比篝火还热!”
他望着远方那城门,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血水,声音不大,却同样藏着冷意:“等末将从孙同知脖子上套上素银项圈,就用他的血在上面刻‘萧’二字,让城中不安分的那般孙子们知道,西北的地,姓萧不姓孙,更不姓赵!”
邢无刚听后也是哈哈大笑,笑声里藏着是西北军的豪气。
萧无明闻言也是一笑,双眸看向前方。
暮色中的灵州城渐渐凝成铁灰色,唯有守城军和等候多时的官员的篝火在远处跳动。
萧无明转头看向两位先锋官,也是注意到两人身上那厚重并未因为一场大雨冲洗得如初,尤其是马三甲的更是显得狰狞异常,无数大小痕迹在两人那散发铁血的外甲上。
“此行若能回去,”萧无明忽然压低声音,“定是让西北这帮草包知道,在西北,镇北军的印记,比皇帝老子的圣旨还烫嘴。”
邢无刚啐掉粘在刀疤上草茎,抱拳道:“得令!老子这把刀,今晚就着风沙磨三遍,若是让末将见着赵文远那小妾耳的孔雀补子,先砍了他的鸟爪子再说!”
马三甲默默系紧衣襟,尾端扫过鞍鞯上的点点灰尘,也是道:“邢老四,你砍鸟官时记得留口气,老子还要从他们嘴里问出,北镶王打算在哪里修坟,老子好去尿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