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略显狭窄。
左边摆着两张石板组合的石床,上面铺破烂席子,弥漫汗臭味。
右边摆着旧木桌,桌边是四条长凳。
杨谦双腿酸软,走到长凳上大喇喇坐下,轻轻按摩大腿。
凤阳公主捂鼻左看右看,眉头皱起。
“喂,这地方你也坐得下去?臭死了,我才不坐。”
凤阳公主撇了撇嘴。
杨谦懒洋洋横她一眼:“爱坐不坐,随你的便。”
他打小跟着父母混迹菜市场,那里的环境脏乱差齐全,这兵营虽有汗臭味,却比菜市场整洁多了。
凤阳公主大惑不解看着他:“你这人真奇怪。
宫里宫外传你骄横跋扈,性格暴虐,荒淫无道,我一直以为你面目可憎、难以相处。
现在看来你好像没那么坏,面对如此糟糕环境也能安之若素,你是不是杨谦?”
杨谦厌倦的叹了口气:“你问了很多遍,我最后再答一次,我就是杨谦。
相反,我要问你,你是不是公主?
你没有半分金枝玉叶的架子,带着两个侍卫就敢出宫寻仇,一个人就敢跟我们三个大男人走夜路,这胆魄不逊于江湖女子。”
凤阳公主神色黯然:“当年六王之乱,奸相王朴疯狂屠戮萧氏皇族,皇室尊严跌落谷底。
我父皇是太师亲手扶上帝位的,即位以来数十年不理朝政,大权握在太师手中。
满朝文武,宫中禁卫,乃至太监宫女,大多只听太师号令,真正拥护皇室的臣子寥寥无几,我们这些皇子公主过得也不痛快。
幸亏太师明面上给足皇室面子,在宫里父皇说话还有点份量,父皇宠爱的妃嫔子女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但是父皇不宠爱的子女,日子实在一言难尽,并不比贫名百姓的子女快活。
我能够使唤的侍卫太监寥寥无几,也就段奇覃风二人,其他人哪里唤的动?
不是我不想多带一些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谦见她满脸酸楚,动了恻隐之心:“那你恨太师吗?”
凤阳公主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自然不恨。
我怎能恨太师呢?
父皇自小教导我们,做人要懂得感恩。
当年萧氏皇族几乎被奸相王朴斩尽杀绝,我父皇才十三四岁,狼狈出逃,流落民间。
若非太师拨乱反正,父皇早已化为路边枯骨,哪里还有下半生的富贵,更不会有我们这些子女。
父皇教导我们,太师是我萧家的再生父母,萧家子弟要牢记太师恩德。”
杨谦初听此话连连点头:“你家父皇倒懂得知恩图报。”
笑完之后,心中无端毛骨悚然,这皇帝大度的不合常理。
菜市场荟萃人性的弱点,人们来到这里就斤斤计较、尔虞我诈,随处可见缺斤少两、坑蒙拐骗,算是整个人世间的缩影。
他从中学到了一个道理,人性永远是自私的。
大魏皇帝被权臣架空数十年,还对权臣感恩戴德,绝对不简单。
他没有见过皇帝,一时不好作出评价,在网络上可以信口开河,现实世界最好谨言慎行,免得神憎鬼厌。
凤阳公主用手扇风,表情认真地询问:“杨谦,你能否告诉我,太师是不是真打算把大权还给我家,欲立我二皇兄为皇位继承人?”
杨谦神情一滞,盯着凤阳公主怒道:“公主,你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思呢?我都被他发配充军了。”
凤阳公主清澈眸子死死盯着杨谦,两个小酒窝在烛火下十分灵动。
她嗤的一笑,猛地拍手欢笑:“应该是的。
这两年太师经常带着二皇兄参加朝会,批阅奏章,处理政务。
现在又将你发配充军,这事八成是真的。
父皇说的没错,太师是个大大好人。”
半夜与美人共处一室原本容易动情,杨谦看着她的盈盈笑意婀娜身姿,恨不得将她狼吞虎咽。
奈何前有昭阳公主死亡阴影,后有凤阳公主当头一剑,自己不能恣意妄为。
可是欲火难以忍受,他眼神一狠:“闭嘴,我被发配充军,你幸灾乐祸,有意思吗?”
凤阳公主抿嘴偷笑,那模样令人欲罢不能,气得杨谦转过身去。
二人找不到共同话题,气氛微妙。
城门口突然扬起一阵马蹄声,足有数十匹之多。
哒哒哒!
哒哒哒!
由远及近。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穿过城门,进了内城,然后四散开来,奔向不同街巷。
夜风送来一些风尘女子招揽嫖客的吆喝:“大爷,大晚上还在外面奔波劳累,累不累呀。
奴家备了美酒佳肴,赶紧进来喝一杯,奴家为您揉捏身子,舒缓一下疲劳吧。”
在灯火辉煌的三十里铺,半夜进城出城都是常态,那些值守官兵问都没问一句。
杨谦的心被马蹄声揪了一下,总感觉这些乘客都是奔着他来的。
凤阳公主朝外呸了一口:“下贱,真给女人丢脸。”
杨谦好心替她们辩解:“公主,您身在皇室,虽说不受皇帝宠爱,毕竟从小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哪知民间疾苦?
在这列国纷争的乱世,人命贱如蝼蚁,多少人填了沟壑,多少人流离失所?
底层女子想活下去殊为不易,无非是混口饭吃,哪有什么下贱不下贱呢?”
他说完这些话,连自己都惊讶到了:“咦,我口才啥时候这么好了?
这像是网络小说里的台词,我连书名都记不起来,这些话却深刻在脑海中。
原来多读课外书并非没有好处,在这些不太读书的古人面前至少可以装装风雅,卖弄学问。”
凤阳公主痴痴打量杨谦。
杨谦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用力擦了擦:“怎么啦?我脸上有花?”
凤阳公主缓缓摇头:“这可奇了怪了。
我在宫里听人说,太师府三公子行为卑劣,言语粗鄙,文武两不全,一本千字文都没有读到一半,会写的字还没有手指脚趾多。
可你刚才那番话实为至理名言,肚子里没有墨水多半说不出来。
喂,你到底是不是杨谦?”
杨谦不禁抱头哀嚎:“又来啦,你都问了多少次,我懒得理你。”
心里却乐开了花,自己毕竟是辛苦熬过十二年寒窗苦读的现代高中生。
即便是个学渣,但校里校外积攒的零碎知识不容小觑。
这些知识经过千年沉淀,其精度纯度或许不如古代的博学鸿儒,深度广度绝对超过九成凡夫俗子。
要知道古代文盲率居高不下,能够识文断字就已经出类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