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刀逼退一个杀手,杨谦高兴不起来。
一来辛辛苦苦练就的刀法没能杀掉对方,二来被人悬赏三万两银子追杀可不是好玩的,这笔钱会让整个楚国的杀手发狂。
这个时代银子珍贵,很多底层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用到银子,大多只能使用铜钱。
通常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寻常百姓的人头,如果这个人的地位再高一点,或许可以值上三五十两。
值上百两银子的一般是在当地很有名望地位的地主豪绅。
值上千两银子的绝对不是布衣百姓,而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
对朝廷命官出手意味着跟朝廷宣战,朝廷会不惜一切代价展开报复,杀手和背后的组织将遭到官府的残酷镇压和血腥清洗,他们在这个国家再也没有立锥之地,等待他们要么是逃亡他国,要么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般来说,敢悬赏数千两银子暗杀朝廷命官的绝对不是江湖仇杀,而是朝廷内部的权力倾轧。
再往上,赏金出到数万两银子,针对的多半是那些跺一跺脚都会影响朝局的达官显贵。
当初杨谦在魏国被人悬赏十万两银子,这个价格仅次于大楚皇帝项樱的赏金,作为一国之君,百万两银子倒也符合她的身价。
杨谦没想到他在楚国也如此值钱。
这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下一步的去向,往前走,项樱是否还在生气已无关紧要,因为他很难活着走到项樱面前。
第一个杀手已经来了,第二个还会远吗?
没有毕云天这样的顶尖高手保护,以他的武功挡得住几个杀手?
然而此时掉头北上风险也不小呀。
他蹲在橘林深处,心中徘徊不定。他越琢磨,越觉得这次悬赏肯定跟项淄靳怀安脱不开关系,除了他们没人会大费周章对付自己。
可是知道又如何?
这一百多里路程,每一段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葬身地,难道他有机会活着跑到他们面前展开反击吗?
离开苍鹭大营近二十日,那边是何情况全不清楚,韦波有没有领兵攻打苍鹭山口?项樱的伤势是否痊愈?项淄等人会不会联手架空项樱,篡夺兵权?曹子昂等人能否抗衡他们,坚定不移支持项樱?
他正在冥思苦想,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个落魄杀手去而复返。
他的剑已经回到剑鞘,剑鞘斜斜挂在腰间。
他走到十几步外,与杨谦保持两株橘树的距离,殷殷看着杨谦。
杨谦抬起头,迎着对方看去。
“怎么?舍不得三万两银子,想跟我拼一下?”
杨谦说话的口气明显带着嘲讽。
那人摇头:“不是,我是想好好看一看,一个值三万两银子的人头到底是什么模样?楚国已有好些年没见到这么高的悬赏。”
杨谦呸了一口:“现在看清楚了,有何感想?”
那人轻轻唾了一口:“看清楚了,可是看的越清楚,越觉得你不值三万两银子。你长的不算差,但不是那种令人倾倒的美男子。
你的气质很奇怪,明明穿着山匪款式的破烂羊裘,却没有悍匪的匪气,更像是一个世家子弟。
喂,小子,你是什么人呀?在淄衣楼是什么身份?”
杨谦心里烦闷,没心情跟他东拉西扯,寒眸微缩,冷冰冰道:“尊钺是我儿子,你说我在淄衣楼是什么身份?”
“啊?”那人下巴惊得都快掉到地上,随后马上收摄心神,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你敢对淄衣楼总楼主大不敬?咦,不对,他不可能是你儿子,我猜他多半是你老子吧?
嗯,应该是的,你多半是尊钺的儿子。
江湖传闻,一个多月前项家冒出两个皇帝,淄衣楼一楼早就放出风声要支持长公主项黛,总楼主尊钺迟迟没有表态,甚至没有公开露过面。
很多人都猜测他是王爷的心腹爱将,肯定是支持陛下的。
如此说来,江陵那边肯定视他为心腹大患,所以悬赏追杀他的儿子,也就是你。
这才说的通呀,否则我实在猜不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怎值三万两?”
杨谦被他天马行空的逻辑推理弄得哭笑不得。
说他消息闭塞吧,他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前沿的国家大事,虽然杨谦不清楚是真是假。
说他消息灵通吧,他连自己是皇帝项樱的情郎都没听说过,一厢情愿推测自己是尊钺的儿子。
这些江湖人大多时候活的像个笑话,远远没有武侠小说那么聪明睿智。
这也难怪,自古有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乱世之中,稍微有点真才实学的人都能找到用武之地,很少有人怀才不遇。
他们或是投靠朝廷谋取一官半职,或是投笔从戎纵横沙场,或是为达官显贵看家护院随侍左右,这都不失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好去处。
只有那些没本事当官当将军甚至连给别人当护卫都不够格的废物,若不甘心守着几亩薄田艰难度日,才会出来仗剑走江湖。
仗剑走江湖听起来很美,其实一点也不美,一般都是暗地替官府或达官显贵干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俗称尿壶。
杨谦在这个世界混的越久,对江湖越是不屑一顾,对江湖人也没什么好感。
他不知怎么回答那人充满想象力的猜测,而是轻蔑的付之一笑。
他的只笑不答在那人看来就是默认。
那人挤出几分谄媚的笑容,走近两步,解下腰间佩剑,连同剑鞘丢在空地上,噗通跪在杨谦面前:“公子,在下姓华名荆,潇湘道人氏。
学武十七年,辛辛苦苦练成一套剑法,名为雷轰,虽不敢说纵横江湖,多少也算是一代剑客,只恨时运不济,没有遇到识货的主子,穷困潦倒大半生。
在下自小仰慕淄衣楼,做梦都想拜入淄衣楼麾下,可惜苦于没有门路。
若蒙公子不弃,在下愿拜公子为主公,求公子将在下收入淄衣楼,给在下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在下感激不尽。”
杨谦笑不出来了,表情要多苦涩有多苦涩,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他对此人的判断是:“这人是头蠢猪。”
明明并不聪明,偏喜欢毫无根据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只琢磨出一个荒唐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