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卡池时,卡池里恢复一片寂静,只剩下服务员在清理满地的狼藉。
“没人出事吧?”艾泽问了一句。
“没,都解决了。”杨平安回应。
艾泽点点头,“夜魔你把车借我,你们把这收拾了就可以下班回家。”
“泽哥,你要去哪?”瑞金丝追了过来。
艾泽扭头看着她,“一些小事,我要是没回来的话,你就在酒吧睡。”
“晚上不回来?那你还说是小事,肯定有危险对不对?”瑞金丝粉红的小脸上带着审讯的味道,“别骗我。”
“有一点。”
“那我和你一起去,带上我就没危险了。”瑞金丝用力牵起艾泽的手。
艾泽看着她这蛮横不讲理的模样,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松开,只能无奈的摸摸她的头,“天天熬夜,难怪长不高。”
“泽哥,我也去。”敦厚的声音传来,是沃刚。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骇人眼目的血仍在。
“我也去。”张鹏程也走来,脸上还有血红的巴掌印。
艾泽一愣,看看周围,除了杜川以外的人全部聚了过来,气势不亚于士兵准备与将军一起去迎接敌军的入侵,哪怕战死也不曾后悔。
“怎么,你们是想逼我开战?”艾泽冷眼看着他们,“都散了,我只是去谈事,沃刚,你看看你身上的血印,还不赶快去洗澡?”
既然大哥发话,众人即使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好散去。现场只剩下张鹏程、杨平安、夜魔。
“怎么,你不走?看你脸上的巴掌印,你凭什么和我一起去?”艾泽毫不客气地说。
“这?我犯困自己打的。”
艾泽望向杨平安,后者摊手摇头,不知该对这个拙劣的谎言说什么。
艾泽想了想,“你来吧,夜魔你也一起。”
……
肌肉皮卡在路上疾驰,车内氛围略显压抑,夜魔闭目养神,艾泽为待会会发生的事情思考每一个解决方法,而张鹏程心事重重,希望能够在待会发生的事情中发挥作用,唯独瑞金丝一路大批无忧无虑跟着车载音乐轻哼,跑调的声音稍微调和了车内的气氛。
皮卡自动驾驶规划好了最短路线,不出十分钟,就来到了隔壁的落叶路,并开进了一家名为“精炼”的修车厂里。
一个手持扳手、浑身机油的男人走上前,拍了拍引擎盖:“是辆好车,出啥毛病了吗?”
四人下车。艾泽习惯性的扫扫周围,修车厂的院子不算大,有很多工人干得热火朝天,虽说现在已有全自动化修理厂,但还是考虑耗电量的因素,这样的工厂只有在少部分繁华的街区才有,大部分路依然是人工修理厂。
拿扳手的男人一眼就看到那头扎眼的蓝发,又看看他的脸,顿时面露异样,同时发出一条消息。周围工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同样一眼看到艾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拿起趁手的家伙事走来。
“泽哥,这不像是小事吧?”瑞金丝顿感不妙,她粗略一算,现场怎么也有七八个人想要打他们。
艾泽没回话,向前一步,直视挡路之人,“我和你们老板约好了。”
“上去吧。”男人侧身为他让开一条路。
艾泽刚要往前,人群中忽然挥出扳手,一下砸在他的背上。力道不大,很显然是收着力的。
“你他妈想干嘛?”张鹏程冲过去想要拽出那人,而同时,又有两把扳手挥出。
“停手。”双方同时喊道。
“别自作聪明。”艾泽没有感激,声线冰冷,回头看着眼睛已经变白的瑞金丝,“你也是。”
他看向那两根停在半空的扳手,面无表情地问:“还要几下我才能过去?”
回答他的仍是扳手,猛击在他的小腹,几乎没有收力,艾泽当场吐出一口酸水。而未等他缓过来,又是一记猛击落在他的后背,他顿时踉跄向前,险些摔倒。
“别得寸进尺。”夜魔平淡的声音响起。
“别别。”艾泽强忍着剧痛挥手,他现在是真怕了,如果夜魔动手,那就真的只剩开战这一选择了。
“这三下算是轻的,赶快滚吧,别在这碍眼。”一人恶狠狠的骂。
“走吧。”艾泽抹去嘴边酸水,向里面走去。
张鹏程不理解,十分钟前艾泽还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将军,背后站着的是执法官,十分钟后却如待宰羔羊般被人欺负不敢还手,这让他产生一股十分钟前发生的事都是错觉的想法。
“别想这么多。”夜魔拍拍他的背,“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不是靠拳头可以解决的。”
张鹏程点点头,跟着几人一同上去。
二楼的办公室约有二十平,映入眼帘是裱在墙上“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的书法作品,墙角处摆着书架,摆放着不少实体书,茶几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茶宠,是一只金蟾,散发着茶韵香气,整个屋子,从一进门就给人一种清新淡雅之感。
主座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卡豪的哥哥卡墨,与卡豪不同的是,卡墨身上肌肉线条分明,透着成熟的魅力,加上日久在书籍里的熏陶,以及一副眼镜,又让他多了些斯文,可以说,他除了与卡豪血缘上的相同外,他与那只肥猪没有任何相似。
“坐吧。”卡墨的声音令人出乎意料的平和,他为几人各倒了一杯茶,“龙井,我弟最喜欢喝的茶,你知道吗?茶叶可以提高人的新陈代谢,我经常会和他说,多喝点茶就能瘦下来,现在真瘦下来了,三斤?五斤?还是说已经被老鼠吃的渣都不剩?”
气氛逐渐凝重,卡墨的目光透过镜片变得悲伤。
“你应该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吧?”艾泽坐下,将茶推开。
“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卡墨叹息,似乎用尽力气才说出下句话,“我只在乎谁杀了我弟弟。”
“不在乎?”艾泽语气透着无奈,“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于?我还以为你读的书多能够理解这个道理。”
卡墨笑了,像是嘲讽,“书中的道理在这件事里起不到任何作用,没有任何一个道理可以让我弟弟起死回生。”
“没想到你这么在乎你弟弟,我明白了。”艾泽若有所思,“既然是我错了,那我希望能够做什么事弥补我的过错,得到你的原谅。”
“弥补啊,简单,你自杀,一命换一命。”卡墨淡淡地说。
“你……”张鹏程刚要冲过去,但想起夜魔与自己说的话,也只能强忍着站在原地。
卡墨注意到他的神情,扫了他一眼,觉得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便又移动目光,忽然,他神色一变,“好久不见啊,你可真是三姓家奴,老爸被我弟杀了跟我弟,我弟被这畜生杀了跟这畜生,怎么,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钟青晢?夜魔,还是蓝犬?”
一句话,夜魔平静的眼神里顿时掀起波澜,“别惹我。”
“这是我们的事,没必要扯到别人身上。”艾泽冷声提醒,“你这个要求我没办法满足。”
“没办法满足?”卡墨皱眉,“那行吧,后面挑一个人死,同样一命换一命。”
艾泽扭头看向后面三人,“你今天必须要一个人死吗?”
“泽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张鹏程向前一步,“如果……”
“闭嘴。”艾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妈的,就不该带你来。”
“泽先生,你杀了我弟弟,我只让你留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手下的命,这很难吗?”卡墨好奇的问,“这么没诚意,你还来干什么?”
“我一开始来就没想过付出什么,你弟有错在先,而且你也派人搞了我不少次,在我的认知里,我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消得差不多,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亲口听你一句停战罢了。”
艾泽站起身,与身后三人的目光共同组成一把锐利的剑,剑指卡墨。
卡墨则以那眼中的阴冷回敬,就连手边茶宠的眼中也射出猩红的光芒。
空气安静了下来,清新淡雅的办公室仿佛变为硝烟弥漫的战场。
忽然间,卡墨的眼睛变白,似乎是收到了信息,因为他的嘴角很明显的抽动,退出白瞳系统后,看艾泽的目光中阴冷气息又浓重了几分,“泽先生,你很有本事嘛。”
艾泽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卡墨,想看看他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大约又安静了三秒,卡墨叹息,“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确实是由卡豪引起的,我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不在乎事情因果,停战吧,再拼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艾泽仍是沉默,对方前一秒还要为弟弟杀人偿命,后一秒却突然想要停战,这样的态度转变换谁也不可能相信,更别提艾泽了。
所以艾泽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表演的高潮。
“但是吧,你杀了我弟弟,啥都不表示可就过意不去了吧?”卡墨挑眉。
“你要怎么样?”
“双方都诚意点,你抢了我弟的酒吧,应该挺能喝吧。”卡墨指了指靠门处摆的一箱红酒,“我血压高,喝不了,你帮我喝了吧。”
话音落,卡墨的手下便走来把酒一瓶瓶码在地上,足足有十二瓶,每瓶都是实打实的五百毫升。
“喝酒?”艾泽拿起一瓶红酒,摇摇头,苦笑一声,猛的砸在自己脑袋上。
“嘭!”
玻璃瓶碎开,无数玻璃碎片飞溅,红酒似暴雨般自上而下浸湿全身,殷红的血当即淌了下来。
如此变化让众人震惊不已,就连卡墨眼神里也露出一抹惊骇之色,但仅一秒,他又恢复平静,带着笑意静静观看这场难遇的大戏。
“如果不见血,我想这件事应该很难解决。”艾泽语气淡然,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又一次拿起玻璃瓶砸在自己的脑袋。
玻璃碎片划破了瑞金丝的手臂,冰冷的痛意传开,就连被划伤都这么疼,她甚至不敢想象那玻璃瓶砸在脑袋上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中噙着泪,想要去帮忙,但夜魔伸手挡住了她,她不解的问:“为什么不开战,我们又不是赢不了,我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让泽哥一个人扛事?”
“这件事有两个处理方式,一是开战,两败俱伤,二是投降,有骨气的投降,要让对方知道,我们有能力战至最后一刻,只是我们不想打。”
夜魔说话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家常事,“很显然,他选择了后者,这是他的选择,只能他来处理。”
“嘭!”
又是一个,艾泽的脑袋似乎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红酒都盖不住殷红的血,他双眼直冒金花,身体止不住晃动,可他后腿忽然发力,身体再次直住。
他还不能倒,不能倒在这一关。
“杀了你弟弟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艾泽声音颤抖,他哆嗦着拿起酒瓶,猛的砸在自己脑袋上,可这一次,酒瓶竟然没有碎,他的力气已经很难再足以砸碎一个玻璃瓶了,身体脱力的厉害,身体本能强迫着他停止自残行为。
“需要我手下帮忙吗?”卡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不用。”艾泽再次将酒瓶砸在自己的脑袋,这一次,酒瓶碎了,而他身体晃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他的选择?他自己承担?”张鹏程冷笑,“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只不过是我们为自己的软弱找的借口罢了。”
他向前一步,卡墨的手下立即挡住他:“你想干嘛?”
张鹏程看着这个比自己健壮的男人,他没有可以震慑他人的凶狠目光,没有可以压制他人的至高实力,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废物:命是艾泽给,住所是艾泽的,就连被人尊重的权利也是仰仗艾泽的光环,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恩人任人宰割,自己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张鹏程的眼神不是凶狠,而是一种祈求。
卡墨摆摆手,手下会意,侧身为其让开一条路。
张鹏程拿起玻璃瓶,往自己的脑袋上一砸,可在最后一秒,他竟然害怕了,酒瓶落在脑袋上,没有碎,甚至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他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艾泽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目的就是想让他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就连救命恩人在自己眼前也没办法出手相救的弱小。
“滚开,这是我的事。”艾泽的声音几乎是嘶吼。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给的,那它也只会用在你身上。”张鹏程鼓起勇气,再次砸下,这一次酒瓶碎了,可他却没任何感觉,他仿佛失去知觉,只剩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砰!砰!砰!……”
酒瓶爆裂之声接连不断,直至十二瓶酒全部碎裂。张鹏程看着地上那堆混着自己血液的酒,长出一口气,无力倒了下去。
“愚蠢。”艾泽忍不住骂,抬眼看向卡墨,“我们之间的债还完了吗?”
“泽先生好酒量。”卡墨鼓掌,点点头,“走吧,我们之间就这样了。”
艾泽不想再说一句话,吩咐夜魔扶起张鹏程就准备离开。
“泽先生。”
艾泽回头,卡墨的眼神很平常,可艾泽却隐隐约约感到阴冷。
“你身边的人……好像都很忠诚啊。”卡墨像是随口而说,“送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