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点。
吃了几次药,加上睡了一整天,瑞金丝的烧基本已经退下,又恢复成一副活泼可爱、鬼灵精怪的模样,不过一整天没吃东西,再有活力她也蹦跶不起来,从七点就一直发信息给艾泽说要吃饭。
“我说,你就吃点嘛,点了这一大桌,不吃浪费了。”瑞金丝吃得满嘴流油,像是一只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饿死鬼,她看看艾泽,“你有心事吗?”
“张鹏程的母亲死了。”艾泽抽出香烟,但一想到瑞金丝,就又收回去了,“病死了,张鹏程那时在医院。”
餐馆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气息顿时变得阴沉冰冷。瑞金丝表情僵住,“他没跟我说啊,我一下子没想到……泽哥,我……”
“不怪你,他也没和杨平安说,因为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所以他不想麻烦你们,而且你们也没有能力,你们的钱拿去给他们治病了。”艾泽说着,仰头看看天,神色复杂。
“他宁可让母亲经受这些也不愿麻烦别人吗?”瑞金丝不理解。
在她眼中,家人大于一切,别说是麻烦别人了,哪怕是拿几十条、几百条人命来交换也在所不辞。
“我不知道,我看不懂这个男人心中所想。”艾泽摇摇头,“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可他却……呵。”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瑞金丝问。
“这件事让他自己处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事要处理。”艾泽喝了口热茶,“祖墨路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了,黄阳吞了所有人的地盘,成了这条路的龙头,他的背后是杨泰和卡墨,不过卡墨这家伙应该只是拿他当枪使,这家伙是想进祖墨路……”他顿了顿,“等个人。”
“谁?”
“一个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朋友的人。”
二人开始东扯西扯,顺便享用餐桌上的食物。自从那针银水注入进艾泽体内后,他每日的能量消耗就像大了两倍,每餐都要吃几个人的分量。他猜想,这应该是铁水在改造他的身体,就像是老式轮船一样,要想加速航行,就得多开几个动力火炉,增加烧煤量。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对面。周叙言下车,面带微笑向二人走来。
“泽哥,好久不见啊,你气色看着比上次好多了。”周叙言自来熟的坐下,“找我有事吗?”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物体顶在了腿上,他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他面不改色,笑着问:“泽哥,这样就没必要吧,这里人这么多,开枪你也讨不到好,你是聪明人,何必要这样吓唬人呢?”
“我现在这个处境,开不开这枪还有啥?多条人命的事。”艾泽风轻云淡地说。
艾泽还记得自己在梦境中见过周叙言的脸,如果他梦境所经历的多为现实,那也就是说艾泽刚从加百列被丢下来,并且在某个地方发疯时,周叙言就出现在了现场,为此,艾泽还特意检测了全身,确保没有被人装上追踪芯片,除了巧合以外,他没办法想到这是怎么做到的,可这世界哪有这么多巧合,又不是小说。
“说吧,你有很多话要说,先从你跟踪我这件事说。”艾泽目光冷峻。
周叙言假装看不到那目光,先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反问道,“我说我没有跟踪你,你信吗?”
艾泽没有回话,用枪点了点他的腿,示意自己没有多少耐心。
“你被骗去加百列,加百列!你觉得我有必要派人去看一个死人吗?”周叙言有些无语。
“你注意你说的话。”瑞金丝瞪了他一眼。
“行,那我换个说法,你的泽哥去了一个全是公民和神谕人的城市,并且是非法入侵,还被人抓住了,然后他还觉得我派人跟踪他。”周叙言说着,觉得可笑,这些字怎么能够组成一段话?
枪口依旧未移,周叙言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死心眼。”他顿了顿,“我确实没有派人跟踪你,但我也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因此我让我的人和朋友在死巷多留意你的踪影,就你在大街上躺着睡觉这种行为,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这个答案还算合理,艾泽收回枪,审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好歹我们先说些客套话缓和缓和气氛呗。”周叙言嘟囔,随后正色道,“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合作一起再偷渡加百列一次?”艾泽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周叙言神情严肃,“我希望你能够尊重你的盟友。”
“盟友?”瑞金丝听着想笑,“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少来麻烦。”
“人因利而聚,事因利而起,这么大块蛋糕,谁不想分一杯羹?”周叙言耸耸肩,“不过我后来的确松口了。”
“你说你要和我同盟,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你为什么不去找黄阳?”艾泽问。
“与其和愚蠢的君王守江山,倒不如与聪明的起义者夺江山。”周叙言笑笑,“你应该看得出他只是卡墨的一枚棋子吧,跟着这样的蠢货迟早会被害死。”
周叙言的话乍一听没啥问题,可艾泽却冷笑一声,“要不然换个说法,你在黄阳身边看不到一点捞钱的机会,但是你看上了我背后的靠山,跟了我之后所得到的东西远比跟着黄阳所能得到的多。”他目光清冷,“抬手把所有东西让出去,你可真是聪明,聪明的让我害怕。”
“你背后的靠山挺不靠谱的,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也没见他们出来?”周叙言笑中带着嘲讽的意味,摇摇头,“艾泽,你没必要害怕我,我们才是一个阵营的人,起码我不会榨取民脂民膏,但那些人,他们吃的,住的的哪个不是从平民身上弄来的?他们随时会为了一点利益就把你丢了。”
餐桌上的气氛很微妙,两人的每句话都只是平静的交谈,可隐约又带着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两人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对方的内心,可他们既是锋利的矛,也是坚固的盾。瑞金丝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就以她的行事作风来说,她们两个人,对方一个人,就应该以多欺少,将这人绑起来严刑拷打。
片刻,艾泽的目光平和了几分,“能为我提供什么?”
“我的人手不多,但是开打之后,我可以让他少很多人。”周叙言淡淡一笑,“而且我能够管好这条路。”
“喂,你什么意思?”瑞金丝一听这话顿时不爽,要是这条路被她们夺回来,怎么说也得是她们管理,凭什么让这群外人插手。
“如果我的信息没错,你们获得死巷的居住权没有两个月吧,死巷的帮派运营方式你们了解吗?”周叙言问道。
这一点倒是触及艾泽二人的知识盲区,虽然他们都待过这种组织,可都不是管理层,而且死巷的帮派风格与荒漠的帮派大相径庭,后者更偏向的是校园时期那种烂仔小团伙,纠集十几个人到处打架,耀武扬威,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后者更像是古代朝堂大庭,一个个政治组织各自而立,因利益而聚,又因利益反目成仇,这个官场斗争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底下却是刀光剑影,生死交错,一不留神就可能粉身碎骨。
“相比传统港式的帮派,死巷的大帮派更像是一家公司,我们的手下,也就是这家公司的职员,我们每个月都要按时给他们发薪水,他们才会拥护我们,而非靠着心中的义。”他顿了顿,“这家公司的收入则是靠着垄断,走私货,夜场,餐饮等,什么赚钱我们做什么,而赚到钱就要交税,那些税就是你背后的关系,只有让他们在你的运营中尝到甜头,他们才会不舍得离开。”周叙言不紧不慢地说。
他喝了口茶,又道:“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收保护费,每一个上街做生意的人都要交保护费。”他察觉到艾泽神情上的变化,稍微加快语气,“我们所收的保护费并非是单纯的勒索,而是真的会为他们提供保护,你也知道死巷的街头有多么混乱,只有他们交了钱,才代表他们是我们的人,手底下的人才会乐意保护他们。”
“我知道你可能会想着无偿保护他们,可慈善事业能做多久?”周叙言摇摇头,“艾泽,你的善良没办法适合死巷的法则,这就是生存之道。”
艾泽一声不吭的听完,这一席话确实让他懂得了很多,他一开始只想着掌控血拳酒吧,可在这件事后,他这样的想法已经不切实际,而且他转念一想,复仇对象是一个神谕人,自己的势力大些也便于自己日后的计划。
可为什么一定要与这个人合作?他能够举手让出自己所有的产业,就有一天会把自己也让出去。
“你觉得我为什么需要你,我也可以做好这些。”艾泽挑眉问。
“你确实可以,但你没有这个精力,黄阳的手下不是这么好招安的,而且你没多少人手,这个街区想要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很多。”周叙言淡淡地说,“艾泽,你是一个好人,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打探的差不多,很难想像的是,你竟然能够经历荒漠与死巷这两种肮脏的环境后仍出淤泥而不染,所以我很希望与你共事,我拱手让出自己的产业,只是不想让我的部下为此受到伤害,希望你能够想到这点。”
周叙言起身,向车上走去,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对了,提醒你一句,我说的是想要与你平起平坐共事,而不是成为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