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因为瑞金丝的烧还没退,艾泽便只能一人动身出门。他现在主要的目标是先将白瞳恢复成正常状态,否则他在死巷将是寸步难行。
他经常光顾的赛博诊所就是林东海当初带他去的那一家,位于安兰路,店主李诚进的都是些走私货,不仅便宜,而且质量也是一流,更好的是他会看在林东海的面子上给艾泽打折。
“混得不错,都用上战至终章了。”李诚打趣道,“你小子,天天和我哭穷,要是有点良心,就把打折的钱还给我。”
“下次一定,最近手头有点紧。”艾泽尴尬笑笑,躺上诊疗椅,轻车熟路的为自己连接上各种检测线路,“我白瞳失去了网络服务,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李诚用三叶草状的尖锥手指在面板上滑动了几下,很快就找到病因,“你被人植入了一个粗糙的病毒系统……这样应该就行了。”
(正在重启设备……)
(重新构建网络服务……)
眼前闪过两行字后,无数条信息同时弹了出来,同时还有一笔来自海森堡的三十万元汇款,这也就表明他的白瞳恢复正常。
“谢谢,多少钱?”艾泽问。
“算了,动动手指的事。”李诚摆摆手,“真有这个钱,少拿去给自己买杀人武器,多做些善事积德吧。”
他的口吻与林海金很像,总是劝艾泽远离江湖上的纷争,安心的在死巷生活。从他平淡中略带沧桑的语气,艾泽感觉到他应该也不简单,估计以前也是在帮派中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搞不好也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艾泽笑笑,没有回应,径直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艾泽试着用白瞳再次拨打那二人的电话,不过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而且他这次还发现了另外一人的白瞳没有接听:宋天玄。
不接听白瞳的来电是件非常不合理的事,白瞳与手机相差很大,手机可能会忘在某处,可能会因为有事没听到,还有可能是因为没电关机,但白瞳就装备在眼眶中,无论是接听还是对话都可以用意念完成,且根本不会出现错过来电这个情况。
而至于发生这样的情况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宋天玄的白瞳也失去了网络服务,二是他不想听自己的电话,第三,则是有人在寻找他,只要他的白瞳设备在网络上留下痕迹,便有人会找上门。
但这几种猜想都不太可能,就凭宋天玄的身手与背景,几乎很少有人去找他麻烦,除非是他不要命,惹到了上层阶级或是执法署的人。
不过这不是艾泽所要担心的问题,现在的耽误之急还是得确认自己手下的情况。
有了白瞳,去医院就方便多了,打了辆车,没二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不过上去倒是花了不少时间,艾泽一路仔细搜寻可疑人物,确保黄阳没有留下探子。
这是一间最次的八人病房,病床与病床之间很拥挤,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估计是最便宜的一间房。按理说,艾泽经营了这么久的酒吧,多少会有点余钱,不至于让手下沦落至此,但是他在前往加百列前将酒吧账户上的所有钱都拿去升级了身上的赛博体,根本没有留钱应对突发情况。
夜魔受的伤最重,脑袋缝了十针,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但因为他的体质好,所以没两天神志就基本清醒,智力也没受到啥损伤,他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艾泽,脸上闪过几分震惊,不过很快便消失,“艾泽。”他很平静的打招呼,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
“嗯。”艾泽点点头,看看旁边,张鹏程正躺在相邻的病床上打着点滴,“你两个怎么样?”
“没死。”夜魔自嘲似地笑笑,“只是不知道手脚还好不好使。”
“没死就行,命最重要。”
艾泽搬了长椅子坐在床尾,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再说话,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这就是二人的交流方式,一个微笑便说明了二人都相安无事。
“泽哥!”一旁的张鹏程被二人的动静吵醒,看到艾泽后,他眼中是难掩的激动,“你,你终于回来了。”他费力想要起身,可身体内的伤口猛然传出一阵抽痛,痛得他抽吸一口凉气,无奈躺了下去。
“别激动。”艾泽淡淡地说,“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死巷医院技术挺好的。”张鹏程乐观地说,随后脸上就露出自责的神情,“泽哥,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店,对不起。”
“你说这个想表达什么?”艾泽不解地问,眼中带着几分蔑视,“你是想让我可怜你?还是想让我觉得你为这家店付出很多?不,我只觉得你很蠢,你们都很蠢,十几个人打别人几十个人,你们当自己是谁?叶问吗?还是约翰威克?我要是你们,我一定会跑。”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张鹏程苦笑,“但我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我的选择。”
“这不妨碍我说你蠢,行了,你们两个没死就行,我走了。”艾泽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杨平安恰巧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两个饭盒,见到艾泽的那一刻,他脚步顿时停住,随后才是带着调侃意味地说,“你这家伙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出了点事,以后应该不会了。”艾泽看了一眼视线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怎么?这个点,没准备给新老板上班?”
“我上班谁照顾他俩?”杨平安无奈地说,“再说了,我辞职了,跟那样的老板干没啥意思。”
艾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笑道:“那我尽量让你早点回去上班。”
“嗯,艾泽虽然现在是叙旧的时候,但我也得告诉你些现实的问题,这两人的医药费快不够了,几个员工已经拿钱给他们垫了,但还差很多,再拖几天,他们连这个房间也住不起。”杨平安说得很现实。
“我来就是为了这事。”艾泽意念一动,立马就有十万打进杨平安的账户内,他想了想,又转头对夜魔说:“车借我。”
(正在添加车辆临时使用者……)
“不是我说,艾泽,你真得买辆车了,我都快变成你的租车行了。”夜魔挖苦道。
(正在召唤车辆,预计时间:10分钟)
“可以啊,拿你们的医药费买?”艾泽哼了一声,不过多聊,向外走去,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每多待一秒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泽哥。”张鹏程喊住了他,“我进医院之后就没人照顾我妈了,你能去帮我看看吗?”
“你的选择,你就应该承受后果。”艾泽冷笑,“我知道了。”
下到一楼时,夜魔的皮卡已经到了。
凭着记忆,艾泽很快来到上次那座大桥下。经过几夜的雨,石板路上长满了藓类植物,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光滑的冰面上,就这样的环境,艾泽不免担心起那个生病的妇人。
走到那个帐篷前,艾泽正准备拉开拉链,结果里面的人先一步就将帘子拉开,一个黝黑的男人正要出来,却被突脸的艾泽吓得惨叫一声,连连往里钻。
“你干嘛?大白天人吓人吓死人啊!”黑男人叫道,他美美的睡了一觉,正准备去救济所领点免费泡面、水果当晚餐,结果一开门就是张人脸,换谁都得被吓得不成人样。
艾泽抬头看看周围,又把头伸进帐篷内扫了两眼,里面的布局他还很熟悉,他甚至记得上次他是在哪里蜷缩着腿,随后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在这里干嘛?”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这个是我的帐篷,你在这里干嘛?”黑男人惊魂未定地问。
艾泽背过一只手,已是准备好攻击姿势,又问:“你确定这是你的帐篷?”
这黑男人虽说是个流浪汉,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一套,看艾泽表情不对,连忙改口,“这不是我的帐篷,不过我看这两天没人住,我就来暂住两天,大哥,这是你的帐篷吗?是你的话我就还给你,我什么东西……”
“这帐篷的主人去哪了?”艾泽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想法,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像是审问犯人。
“我……我不知道啊……这……他……我……”黑男人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
“她死了,昨天下午。”
艾泽转头看去,是一个在火桶旁烤火的老大爷在说话,语气平淡的像是告诉艾泽他今早吃了什么。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这帐篷保暖不好,气温低,那老太婆得了病,又没人照顾,又没药吃,没两天就死了。”老大爷唏嘘地说,“我记得她好像还有两个儿子,一个给别人打死了,一个几天都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哪去花天酒地了……”
他后面说的什么艾泽一句也没有听到,他的大脑忽然又开始天旋地转,脑袋像是被人用铁棍砸了两下。
“我妈吃药的时候欠了别人很多钱,她说我赚了钱之后,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了再搬到其他地方去住,这样她才心安理得。”
艾泽还记得当初张鹏程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如果不出这件事,如果这个月的工资能够按时发,如果张鹏程不住进医院,而是每天都照顾他的母亲,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没有如果,这就是他母亲的选择,他的选择。
——你的母亲死了,因为一场疾病。
艾泽发出一条信息给张鹏程,他的做事风格因人而异,有些人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在经受一次打击时就难以承受二次打击,而有些人则像是不死鸟一样,经受接二连三的打击时反而越挫越勇,而很显然,张鹏程就是后者,所以艾泽也并不打算让他陷入一碰即碎的谎言泡沫,正好这也是他做出选择所要承受的后果。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