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撕扯,从四面八方的天际滚滚汇聚,眨眼便吞没了午后的天光。原本高悬的烈日被浓稠的墨色彻底遮蔽,只剩下一团翻涌的黑影在穹顶咆哮。风停了,空气凝成实质,沉重得令人胸口发闷。
两名黑衣人并肩而立,兜帽下的脸孔被阴影吞噬,唯有两双苍白的手在幽暗中疾速翻飞,指节如枯枝般咔嚓作响。每一个指诀都似在撬动天地的枢机,引得乌云深处传来低沉的雷鼓——那不是雷鸣,而是某种巨物在黑暗中蠕动的摩擦声。
忽然,一声尖细如新生婴孩的啼哭刺破云层,声音高亢得近乎撕裂耳膜。乌云被这声音生生撕开两道裂口,两只庞然巨物缓缓垂落。
它们没有眼睛、没有耳鼻,甚至没有四肢,只有一条绵延百丈的灰白躯体,表面布满黏液般的光泽,像被剥了皮的巨蟒,又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蛞蝓。
最可怖的是它们的口器——整颗头颅竟是一张螺旋状的獠牙之轮,齿刃层层叠叠向内翻转,仿佛通往深渊的旋涡。獠牙缝隙间滴落粘稠的黑液,落地便蚀出嘶嘶作响的孔洞,升起一缕缕腥甜的紫烟。
虫兽在虚空中蜿蜒游动,躯体每蠕动一次,周围的光线便扭曲一分,仿佛连空间都被它们的重量压出褶皱。当黑衣人指尖并拢,朝着柳明堂遥遥一点,两只巨物同时昂起无面的头颅。
它们的口器骤然扩张至极限,螺旋獠牙逆向旋转,发出类似磨盘碾碎骨头的咔咔声,一左一右朝着柳明堂包夹而下。尚未真正合拢,那股阴冷的灵压已如万钧寒铁砸落,将柳明堂周身撑开的域压得嘎吱作响,顷刻间变的凌乱不已。
柳明堂的长发被灵压激得倒竖,衣袍紧贴身躯猎猎作响。他非但不退,反而踏前一步,靴底碾碎地面的青石板,溅起一蓬碎石。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螺旋獠牙,却燃起两簇更炽烈的火:“分神初期……原来蛊灵派的老鼠们终于舍得把看家畜生牵出来了!”
话音落地,他喉结微动,声线陡然拔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决,像利刃划破紧绷的弓弦:“交给我——我已然感觉到,出窍境那层隔膜正在龟裂!分神期的门槛,就在此役!”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灼热的灵力,震得周围空气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他微微侧首,余光扫过李忘川与白瑶,语气转为低沉的叮嘱,“战斗才是突破的最好契机,你们小心四周,蛊神宗……才是真正的敌人!”
语毕,他右手五指猛然收紧,骨节爆出一串清脆的“噼啪”声。掌中那柄长刀“弑神”仿佛被唤醒的凶兽,刀镡处镶嵌的赤曜石骤然亮起,一圈圈炽亮的火纹顺着刀脊游走,像岩浆在金属脉络中奔腾。
刀身原本暗红的纹路瞬息间化作流动的赤金色,金属在高温下软化,又在一股无形的意志下重新塑形,刃口处甚至滴落点点金红的液珠,落地即燃起一簇簇不灭的琉璃火。
原本因灵压而支离破碎的“域”,此刻竟以弑神为中心缓缓收拢。火焰之域与重力之域相互纠缠,像两股原本互斥的洪流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拧成一股。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仿佛坠入深海,每一步都需对抗千钧重压;与此同时,炽白的火舌又舔舐着每一寸空间,将水汽、灵力、甚至光线都灼烧得扭曲变形。柳明堂周身三丈之内,地面开始熔融,青石化作赤红的岩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下一瞬,他抡臂,斩落。
没有多余的蓄势,也没有炫目的刀花,仅仅是手臂划出一道简洁至极的弧线。可就在刀锋划破空气的刹那,千里天幕像被一柄无形的巨斧从中劈开。
一道宽逾百丈的火焰瀑布自九天倒挂而下,赤金与纯白交织,像星河决堤,又像远古神只投下的炽烈长矛。每一缕火光都是凝练到极致的刀罡,边缘处甚至拉出细若发丝的空间裂隙,发出尖锐的嘶鸣。
火瀑与虫兽相撞的瞬间,天地失声。
螺旋獠牙的齿刃先是泛起不正常的暗红,继而“嗤啦”一声被熔出巨大的缺口,缺口边缘流淌的黑液在高温中瞬间汽化,化作滚滚腥甜的紫雾。
虫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可那声音里第一次掺杂了清晰的痛苦与恐惧,像被灼伤的幼兽。它百丈长的灰白躯体在火瀑中疯狂扭动,每一次挣扎都甩出大团大团燃烧的肉块,可那些肉块尚未落地便化为黑烟,仿佛其存在本身就被火焰从根源上否定。
乌云被火瀑撕开巨大的旋涡,云层深处甚至露出一线湛蓝的天穹,阳光如利剑刺入,却被火焰折射成七彩的光晕,照得整片废墟犹如末日后的神国。
数十丈外,李忘川的白衣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衣摆边缘竟泛起焦黄。他没有出手,只是微微眯起眼,双眉微蹙,目光穿过翻涌的火光,落在虫兽被灼伤的创口。
那里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缕缕漆黑如墨的烟雾从伤口深处溢出,烟雾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符文明灭,像是某种被强行缝合的禁制正在崩解又瞬间恢复。
白瑶的银眸则始终锁定在黑衣人背后的虚空。她的双瞳中,繁复的符文流转成两道旋涡,越来越快,几乎要脱离眼眶的束缚。
就在这时,突兀的两名黑衣人背后出现了一名身着薄纱、肌肤若隐若现的女子,她缓缓迈步,每一步都像是从虚空中踏出,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她只露出两只明亮如星的双眸,眼神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灵动。
女子一步一步朝着李忘川走来,突然抬手一指。刹那间,她的身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由实化虚,化作一缕淡淡的烟影。
而在这虚影之中,一只圆鼓鼓的金蚕若隐若现,渐渐由虚化实。金蚕的两只小眼睛与刚才女子的眼睛如出一辙,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突然间,从中传来了一道诡异的女子笑声,那笑声低沉而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金蚕裂开了巨口,口中的獠牙密密麻麻,极为可怖。它化作一道虚影,宛如瞬移般冲向了李忘川。虚影越来越小,就好似最终化作了一粒尘埃,但李忘川却根本没有阻止,任凭其来到近前,眨眼间钻入了他的体内。
白瑶的目光瞬间从黑衣人背后转移到李忘川身上,她看到李忘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和自信。
他喃喃道:“和我玩蛊?真以为我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