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份详细的会场地图,上面标注了七个投放点。E-7通风口是其中一个,还有六个……都是空调出风口和消防喷淋头的位置。地图上写着:‘十点零五分同步启动’。”
十点零五分。
还有五分钟。
“另外,”李文斌继续说,“实验室那边有了初步结果。那些喷雾罐里装的不是毒气,而是……某种致幻剂的纳米级气溶胶。作用机理还不完全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陈奇脚步不停:“知道了。”
“你现在在哪?”李文斌问,“我们的人看到你在海滨长廊……”
“我在和凯斯的人交易。”陈奇说,“我女儿在他们手上。”
“什么?你……”
“李处长,”陈奇打断他,“会场那边,七处投放点,能来得及处理吗?”
“我们正在调集人手,但时间太紧……”
“那就先处理最重要的。”陈奇说,“主会场的空调出风口和消防喷淋头。那是最有可能造成大规模伤害的地方。”
“那你那边……”
“我自己处理。”
陈奇挂断电话,继续朝码头走去。
还有三十米。
他能清楚地看到快艇了。船上有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防水服,戴着墨镜。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一个人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
站在船头的人朝他挥了挥手。
陈奇加快脚步。
二十米。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龙卷风。
“奇哥,星光行那边有新情况。”龙卷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兄弟们搜查时,在空调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个……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被绑着,嘴被封着。不是阿雪。”
陈奇脚步一顿:“什么?”
“小女孩身上贴着一张纸条。”龙卷风说,“上面写着:‘陈先生,你以为你女儿在加拿大?’”
一股寒意从陈奇的脊椎升起。
“纸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真正的交易地点,在会展中心南广场的喷泉旁。十点零五分。一个人来。’”
陈奇猛地抬头。
十点零三分。
距离十点零五分,还有两分钟。
而他现在在海滨长廊,距离会展中心南广场……至少十分钟车程。
“调虎离山……”他喃喃道。
凯斯根本没打算真的交易。
他只是想把陈奇引离会展中心,引到海滨长廊,让他在十点零五分这个关键时刻,无法干预会场的行动。
而陈雪……
陈雪可能根本就不在凯斯手上。
那些照片和视频,可能都是假的,或者是很早以前拍的。
又或者……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如果陈雪真的在凯斯手上,但凯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她,那他现在赶去南广场,又有什么意义?
“奇哥,现在怎么办?”龙卷风问。
陈奇看向码头。
快艇上的人还在朝他挥手。
他又看了看表。
十点零三分三十秒。
还有一分三十秒。
时间不够了。
无论他选择去码头,还是去南广场,都来不及在十点零五分之前赶到会展中心。
而十点零五分,七处投放点将同时启动,“天使之尘”将弥漫整个主会场。
几百个企业家、政要、记者……
还有李文斌。
陈奇闭上眼睛。
海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海水的咸味。
他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对他说:“阿奇,人这一生,总要做出选择。有些选择很难,但你必须选。”
他睁开眼睛。
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阿风,”他对着手机说,“带兄弟们去南广场。如果阿雪真的在那里,一定要救她出来。”
“那奇哥你……”
“我去会场。”陈奇说,“凯斯的目标是那里,我的战场也在那里。”
他挂断电话,转身,扛着行李袋,朝来时的方向狂奔。
快艇上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个变故,愣了几秒,然后大声喊叫着什么。
但陈奇已经听不见了。
他冲下栈道,冲上马路,冲向会展中心的方向。
阳光刺眼,汗水从额头滑落。
他的心跳如擂鼓,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十点零四分。
还有一分钟。
会展中心就在前方,那扇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陈奇冲进停车场,冲过安检通道,冲进主会场所在的建筑。
警员们看到他,都愣住了。
“陈顾问?你去哪……”
陈奇没有理会,继续狂奔。
他冲进大厅,冲上楼梯,冲向主会场的方向。
走廊里人来人往,工作人员、安保人员、记者……所有人都被他撞开。
十点零四分三十秒。
还有三十秒。
主会场的门就在前方。
巨大的双开门,此刻紧闭着。
门内,隐约能听到演讲的声音。
陈奇冲过去,用力推门。
门纹丝不动——从里面锁上了。
他退后两步,然后猛地用肩膀撞去。
一声闷响。
门依然没开。
十点零四分四十秒。
还有二十秒。
陈奇深吸一口气,再次后退,然后助跑,用尽全身力气撞去。
“砰!”
门锁断裂,门被撞开了。
陈奇冲进会场。
巨大的空间里,坐满了人。台上,一个企业家正在演讲。台下,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灯光刺眼。
陈奇的目光迅速扫过会场。
空调出风口……在那里。
消防喷淋头……在那里。
天花板上,那些不起眼的小孔里,正开始渗出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雾气。
“天使之尘”。
已经启动了。
十点零五分整。
陈奇站在门口,看着那渐渐弥漫的雾气,看着台下那些还茫然不知的人群。
他的女儿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救。
他的兄弟可能正在南广场浴血奋战。
而这里,几百条人命,即将被一种看不见的恶魔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所有人——趴下!捂住口鼻!有毒气!”
会场瞬间陷入死寂。
然后,是爆炸般的混乱。
尖叫声、奔跑声、椅子翻倒的声音……
陈奇冲进人群,冲向讲台,抢过麦克风:
“安保!关闭空调系统!关闭消防喷淋!立刻!”
台上台下一片混乱。
但陈奇的声音,像一把刀,刺破了恐慌的迷雾。
几个反应快的安保人员开始行动。
更多的人,在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按照指示趴下,用衣服捂住口鼻。
白色的雾气还在弥漫,但速度似乎慢了一些。
陈奇扔下麦克风,冲向最近的一个消防喷淋头。
他跳上一张桌子,伸手去够那个喷头。
喷头很小,但喷出的雾气却很浓。
他用力拧,但喷头纹丝不动——显然是特制的。
“工具!”他朝一个安保人员大喊,“给我工具!”
一把钳子递了过来。
陈奇用力夹住喷头,拧。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喷头松动,然后被拧了下来。
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但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一个解决了。
还有六个。
陈奇跳下桌子,冲向另一个喷头。
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会场里,混乱还在继续,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帮忙。安保人员、工作人员、甚至一些年轻的企业家,都在试图关闭那些喷头。
李文斌带着人冲了进来。
“关闭所有通风系统!”他大声命令,“医疗队!准备应急处理!”
陈奇没有回头,继续冲向第三个喷头。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但他没有时间去看。
可能是龙卷风,可能是哑狗,也可能是……凯斯。
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关闭所有投放点。
一个,两个,三个……
当他关闭第五个喷头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奇怪的嗡鸣声。
他晃了晃头,试图保持清醒。
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是疲惫。
是……“天使之尘”。
他已经吸入太多了。
陈奇扶着墙,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第六个喷头,在南侧的墙角。
他走过去,伸手去拧。
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那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陈奇!”
是李文斌。
陈奇转过头,看到李文斌正朝他跑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他倒了下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一样东西。
天花板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光点。
一闪,一闪。
像一只眼睛。
在注视着他。
在注视着这一切。
然后,黑暗彻底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