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忽长忽短,如同此刻帐内诡谲多变的局势。尔朱荣端坐在虎皮椅上,手中紧攥着元子攸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眉头紧锁,目光阴晴不定地扫过信上的字迹,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皇权的渴望,又有对天下非议的忌惮。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宇文泰突然上前一步,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将军,如今天子蒙难,朝堂无主。以您扫除奸佞之功,何不...\"他故意顿了顿,抬眼观察尔朱荣的反应,见对方没有立即呵斥,便继续道:\"何不顺应天命,登基称帝?\"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贺拔岳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铺在案上的地图。\"宇文泰!\"他怒目圆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这是在害大将军!\"他转向尔朱荣,单膝跪地恳切道:\"将军是打着扫除奸佞的名号起兵,如今寸功未立,就要谋朝篡位,天下人会怎么看?那些还在观望的州郡守将,会作何感想?\"
尔朱荣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烛光下,他脸上的刀疤随着表情变化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帐内气氛骤然紧张,几个将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天命...\"尔朱荣突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厚重的铠甲哗啦作响。\"来人!\"他高声喝道,\"给我铸金像!我要看看上天是否真属意于我!\"
工匠们连夜赶工,在营帐外架起了铜炉。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炉底,金块在炉中渐渐融化,沸腾的金水翻滚着,映照出尔朱荣阴晴不定的面容。他亲自守在炉边,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却浑然不觉。第一次铸造时,金像刚成型就突然裂开,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第二次,金像的头颅莫名缺失,成了一个无头的怪物;第三次,整个金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溅起的金水险些烫伤围观的士兵。
\"这...\"尔朱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宇文泰见状,悄悄退到人群边缘,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而贺拔岳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或许是上天的警示。
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刘灵助身披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缓步上前。他闭目凝神,手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聆听天意。帐内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推演。
良久,刘灵助猛地睁眼,瞳孔微缩,似有惊惧之色闪过。他压低声音,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将军,天意不可违啊!\"
尔朱荣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什么意思?\"
刘灵助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您想做皇帝,但此刻天时未至,人和不聚。\"
\"放屁!\"尔朱荣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刘灵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老子手握重兵,天下谁人能挡?\"
刘灵助的拂尘微微颤抖,声音发颤:\"将军息怒……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改啊!\"
尔朱荣眼中凶光更盛:\"那元天穆呢?让他做皇帝如何?\"
刘灵助偷瞄了一眼尔朱荣狰狞的面容,硬着头皮道:\"元天穆也无此天命……\"他咬了咬牙,终于吐出那个名字,\"唯有……唯有元子攸……\"
\"元子攸?!\"尔朱荣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帐内瞬间陷入半明半暗,烛油泼洒在地,火苗窜起又迅速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搀扶。贺拔岳握紧了刀柄,目光阴沉;慕容绍宗眉头紧锁,似在权衡局势;而宇文泰则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不露半分怯意。
过了良久,尔朱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厉:\"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收敛笑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尔朱荣糊涂啊!这就去向陛下以死谢罪!\"
贺拔岳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厉声道:\"大将军!既然要谢罪,不如先杀了这蛊惑人心的宇文泰!\"他恶狠狠地瞪向宇文泰,手已按在刀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宇文泰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没有退缩,只是冷冷道:\"贺拔将军,我宇文泰行事光明磊落,何来蛊惑人心之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的刘璟突然开口:\"岳父且慢。\"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缓步走到尔朱荣面前,单膝跪地,低声道:\"宇文泰虽然愚钝,但其心可鉴。如今四方未平,正是用人之际……\"
尔朱荣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那依你之见?\"
刘璟目光深邃,缓缓道:\"不如留他一命,戴罪立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泰一眼,\"想必他日后定会肝脑涂地,报效岳父。\"
宇文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帐外更鼓已敲过四下,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尔朱荣突然起身,一把抓起案上的佩剑,厉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向陛下请罪!\"
众将神色各异,有人惊疑,有人暗喜,也有人面露忧色。刘璟望着尔朱荣大步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思虑。
当孝庄帝被带到中军大帐时,只见尔朱荣披头散发,赤着双脚,一见到皇帝就扑倒在地,额头将地面磕得咚咚作响:\"臣罪该万死!臣被奸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请陛下赐臣一死!\"
孝庄帝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权臣,此刻却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帐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场闹剧之后,等待这个王朝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