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风灌得人睁不开眼,我弓着背往前爬,终端屏幕的蓝光在金属管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顾明哲的定位点还在右下角疯狂闪烁,像颗随时会炸的信号灯。
可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滋啦\"一声——是老式收音机预热的电流声,混着金属摩擦的刺响,撞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我猛地顿住,膝盖抵在管道凸起处生疼。
那道沙哑的声音裹着杂音钻进来,像块生锈的铁片刮过神经:\"欢迎来到末日档案馆,我是末日广播员。\"
心跳漏了一拍。
这声音太熟悉了——从末世第一年开始,每隔三天就会在安全区和流民点响起的生存提示,教我们分辨三级丧尸的攻击模式,提醒雨季前加固避难所,甚至在去年冬天播报过最后一批医用酒精的藏匿点。
我曾以为那是某个基地的AI,或者哪个幸存者团体的秘密电台,却从没想过,它会在这种时候,从即将崩塌的实验室核心区传来。
\"你们以为这里是病毒发源地?\"广播员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带着机械合成的质感,\"不,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图书馆,是人类文明的保险库。
陈老板不是疯子,他是第一个预见末世的人。\"
终端差点从手里滑落。
我死死攥住边缘,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突然翻涌——原着里陈老板是为了研究永生病毒才释放病原体,导致丧尸潮爆发;可现在这个声音,却在说他是\"预见者\"?
通风管道外传来母体肉团最后的嘶吼,混着金属断裂的轰鸣,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管壁上,像敲鼓。
\"2028年春,陈老板在南极冰芯里检测到未知病毒RNA片段。\"广播继续,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脆响,\"他说服联合科研组建立地下实验室,名义是研究病毒,实际是为了......\"声音突然卡壳,像磁带被手指按停,\"为了在末日降临前,把人类文明的所有知识、艺术、科学成果,都封存在活体数据库里。\"
我想起影武者崩解前闪过的脸——小糖沾着糖渣的笑,年轻陈老板的冷笑,苍老陈老板的眼泪。
那些碎片突然串成线:小糖是流民点最会背《唐诗三百首》的孩子,年轻陈老板在实验室日志里写过\"要让每个孩子都能读到莎士比亚\",而老陈老板总在深夜对着培养舱呢喃\"别怕,爷爷给你存了整个世界\"。
\"母体不是病毒温床。\"广播员的音调突然带了点温度,\"它是用陈老板的体细胞培育的生物硬盘,所有克隆体都是移动存储单元。
影武者的意识里存着量子物理资料,小糖的记忆库装着敦煌壁画的3d扫描......\"
\"那病毒爆发是怎么回事?\"我对着通风管道喊,声音撞在金属壁上反弹回来,\"原着里说他实验失误!\"
\"失误?\"广播员轻笑一声,\"是有人等不及了。
当陈老板发现病毒会在三年后自然变异成空气传播型时,某些人怕他的'保险库'抢了自己的话语权——他们炸了实验楼通风口,提前释放了病毒。\"
我突然想起顾明哲说过的话:\"陈老板被驱逐不是因为制造病毒,是因为不肯分享技术。\"原来如此。
通风管道外传来更剧烈的震动,我额头抵着管壁,能清晰感觉到整个实验室在往下沉。
终端里顾明哲的喘息声突然加重,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晓悦......供能区撑不住了......\"
\"听着。\"广播员的声音突然急促,\"母体核心存着人类文明最后的备份,没有云盘,没有芯片,只有这团活体组织能承载。
摧毁它很容易——但那些再也复制不出的《蒙娜丽莎》笔触,量子计算机的设计图,甚至每个孩子第一次学会说话的录音......\"
\"顾明哲!\"我对着通讯器喊,指甲在管壁抠出白印,\"你那边怎么样?\"
\"还......撑着。\"他的声音混着电流,\"通风管道尽头是备用出口,我数到三......\"
\"等等!\"我突然想起影武者崩解前被吸走的紫色数据流,\"母体的文明备份......如果现在摧毁它......\"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突然拔高,\"管道在塌!三、二——\"
\"轰!\"
剧烈的震动让我摔进管道拐角,终端屏幕裂成蛛网。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广播员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单调的\"滴——滴——\",而顾明哲的定位点,正在向备用出口快速移动。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终端裂缝里漏出的光映着管壁。
刚才广播员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嗡嗡响:\"......那些无法复制的知识......\"
通风管道外传来母体肉团最后的哀鸣,混着顾明哲接近的脚步声。
我盯着终端上逐渐重合的两个定位点,突然想起小糖最后碰我脸颊时,指尖那点克隆体特有的胶质温度——像块融化的糖,甜得发苦。
如果现在彻底摧毁母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顾明哲的手已经从管道口伸进来,掌心还沾着紫色的能量光屑。
他拉我出去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句低低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呢喃:\"等等。\"
备用出口的铁门在我们身后轰然闭合,实验室的警报声被隔绝成闷响。
顾明哲擦我脸上的血,指腹碰到我冰凉的耳垂:\"怎么了?\"
我望着他眼底未褪的紫芒——那是源代码共鸣留下的痕迹,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先离开这里。\"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母体核心还在地下深处,带着整个人类文明的重量。
而我手里这台裂了屏的终端,此刻正微微发烫——刚才广播员最后传输的文件,显示着\"文明备份完整性:97%\"。
摧毁它很容易。
但......
我攥紧终端,跟着顾明哲往地面跑。
头顶的应急灯一盏盏熄灭,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风从安全出口灌进来,卷着灰尘扑在脸上,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如果彻底摧毁母体,那些无法复制的知识......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扎在太阳穴上,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地疼。
顾明哲的掌心还沾着母体核心的紫芒,此刻正顺着指缝往血管里渗。
我看见他手腕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拱起,皮肤下跳动着幽紫色的光,那是源代码与他的基因在撕扯。
他靠在锈迹斑斑的金属货架上,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闷哼,额角的汗滴砸在地面,洇开一片暗黄的水渍。
\"晓悦。\"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块冰,\"给我那支注射器。\"
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医疗箱——是从实验室急救柜里抢出来的,金属搭扣还挂着半片母体组织。
注射器的玻璃管在阴影里泛着冷光,针头上凝着一滴淡紫色的液体,那是影武者崩解时我偷偷收集的终止剂。
\"你疯了?\"我掰开他的手指,指甲几乎掐进他掌纹里,\"这东西能溶解克隆体意识,可你是人类!\"
\"我早就不是纯粹的人类了。\"他低头盯着自己手臂,紫色光流正顺着静脉往心脏窜,\"从接触母体核心的那一刻起,我的细胞就在和源代码共鸣。
再拖半小时......\"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血腥气,\"你会看见第二个影武者。\"
我的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实验室走廊,影武者就是这样——先是皮肤下泛紫光,接着瞳孔变成数据乱码,最后整个人崩解成数据流,只留下一句\"文明需要载体\"。
可顾明哲不一样,他是活人,是会在雪夜里给我捂手炉的顾明哲,是能背出我所有忌口的顾明哲。
终端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是末日广播员的通讯请求。
我按开免提,机械音混着电流刺啦刺啦响:\"检测到顾明哲基因融合度87%,建议立即处理。\"
\"处理?\"我捏紧终端,指节发白,\"处理就是让他死?\"
\"有另一个选择。\"广播员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像切换了更稳定的频道,\"母体核心需要守护者。
陈老板的意识与母体融合后失控,是因为他带着执念;影武者的意识被格式化过,缺少人性锚点。
但顾明哲......\"电流声里传来数据滚动的轻响,\"他的脑波频率与文明备份有92%的契合度。\"
顾明哲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
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强而有力,却带着异常的震颤——那是源代码在撞击心脏瓣膜。\"晓悦,听我说。\"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说什么秘密,\"如果我变成活体数据库......至少能保住那些疫苗配方,还有小糖背的《唐诗三百首》。\"
我望着他眼下的青黑,那是连续三天没合眼的痕迹;望着他唇角的血渍,那是刚才塌方时撞在管壁上留下的。
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他蹲在流民点的篝火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病毒变异曲线,说\"等找到治愈方法,我要在每个孩子胳膊上种疫苗\"。
\"不行。\"我摇头,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我不要你当什么数据库。
我要你活着,站在我身边,骂我莽撞,帮我修坏掉的发电机。\"
终端里传来广播员的叹息——是真正的叹息,带着电子合成的沙哑:\"还有最后一个可能。\"它说,\"意识上传。
把顾明哲的意识与文明备份绑定,同时保留肉体活性。
但需要......\"
\"需要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需要另一个意识锚点。\"广播员的声音里有齿轮转动的轻响,\"你,林晓悦。
你的脑波与顾明哲有78%的同步率,足够作为人性的压舱石。\"
顾明哲突然笑了,用拇指抹掉我脸上的泪:\"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要和我绑在一块当'人形U盘'?\"
我抓住他的衣领,把额头抵在他锁骨上。
他身上还带着实验室的焦糊味,混着熟悉的雪松香皂气。\"我们两个都活着,才能守住希望。\"我闷声说,\"你负责存数据,我负责看着你别变成冷冰冰的机器。\"
他的手指插入我的发间,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要是我失控了?\"
\"我就用这支终止剂扎穿你心脏。\"我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紫芒弱了些,像被风吹小的火苗,\"但在那之前,我会先亲你。\"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我手忙脚乱去按,却听见流民点二队队长的声音炸出来:\"首领!
核电站施工现场出事了!
地基突然塌陷,三个工人被埋在下面——\"
顾明哲的手指在我背上收紧。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外面的风声突然变得很响。
\"我马上到。\"我对着终端说,声音比想象中稳,\"让老周调两台挖掘机,让王护士带急救箱。
顾明哲......\"我转头看他,他已经扯下衣角缠住渗血的手腕,紫色光流被暂时压制住了,\"跟我一起。\"
他弯腰捡起那支注射器,在掌心转了转,收进战术腰带的暗格里。\"走。\"他说,声音里有我熟悉的笃定,\"这次换我看你救人。\"
我们推开避难所的门,风卷着灰尘扑进来。
远处的核电站方向腾起一片黄雾,像朵未盛开的蘑菇云。
我拉住顾明哲的手,往停着改装卡车的方向跑。
他的手还是凉的,但脉搏跳得很稳,一下,两下,和我的心跳撞在一起。
有些事,终于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