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卡车的减震器在坑洼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呻吟,我攥着车门把手,指节发白。
顾明哲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虚虚护在我腰后——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新习惯,像只警惕的大型猫科动物,连急刹车时都要确认我不会撞到中控台。
\"还有三百米。\"他调低车载电台的杂音,副驾的电子屏上跳动着施工现场的实时画面。
探照灯柱里,黄色尘雾正缓缓沉降,能隐约看见几台挖掘机的机械臂悬在塌陷区上方,像几只断了爪的钢铁昆虫。
我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上回在实验室拆解影武者残骸时,残留的电磁脉冲就曾让我头皮发麻。
我迅速摸出战术终端,调出频率扫描模式。
果然,在234兆赫的波段上,几条淡紫色的波纹正诡异地扭曲着,像被揉皱的绸缎。
\"顾明哲。\"我按下他手背,\"停在路口,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来了。\"
他立刻打方向盘,卡车碾过碎石堆,在距离工地五十米的土坡后熄火。
引擎声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吼骂:\"都他妈别添乱!
老陈头还卡在钢筋下面,挖机再偏十公分就能碰到他腿!\"
是铁血的声音。
这个总板着脸的工程师此刻带着哭腔,我扒着卡车后窗望过去,正看见他扯下安全帽砸在地上。
他的工装裤膝盖处蹭破了,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显然是刚才冲过去时摔的。
\"林首领呢?她不是说这地基能扛八级地震?\"人群里有人喊。
\"她敢拍胸脯保证工程质量,现在倒躲起来了?\"另一个声音附和。
铁血突然转身,拳头砸在挖掘机的操作台上:\"闭嘴!
她要是躲着,会让老周调两台挖机?
会让王护士带急救箱?\"他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是不是有人......和当年我老婆那起事故一样......\"
我心头一震。
三个月前铁血的妻子在建材仓库坍塌中遇难,当时他在废墟里扒了七个小时,最后只找到半块带蓝布袖标的腕骨。
此刻他泛红的眼尾还沾着灰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狼犬。
\"晓悦。\"顾明哲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后颈的扫描器,\"纳米虫群检测模式已启动。\"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卡车门。
风卷着土粒扑进鼻腔,我踩着碎砖走向人群,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铁血。\"我喊他。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几乎要漫过瞳孔。
但当我走到塌陷区边缘时,他突然蹲下去,用满是油污的手捂住脸:\"我不是要怪你......\"
\"我知道。\"我蹲在他旁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机油味混着铁锈味。
塌陷的坑洞足有三米深,底下钢筋像被巨手揉皱的锡纸,其中一根歪扭的钢筋下,老陈头灰白的头发正随着挖掘机的震动微微颤动。
我的终端在掌心发烫。
病毒图谱的扫描结果跳出来时,我差点咬到舌尖——那些在钢筋断面蠕动的暗褐色小点,正是三天前在实验室样本里见过的纳米虫群。
它们正以每小时0.03毫米的速度啃噬金属,表面覆盖着模拟混凝土腐蚀的生物膜。
\"老周!\"我对着对讲机喊,\"挖机右移三十公分,垂直下铲。\"
\"首领?\"老周的声音带着迟疑,\"现在偏移可能触到......\"
\"照做。\"我打断他,\"铁血,你带两个人去拆东侧的备用支撑梁。\"我指了指坑洞边缘裂开的水泥层,\"那里有三根变形的工字钢,拆下来当临时支架。\"
铁血抬头看我,眼里的怀疑淡了些。
他抹了把脸站起来,工装裤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等老陈头被抬上担架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王护士说他只是左腿骨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站在医疗帐篷外,看着顾明哲给铁血处理膝盖的伤口——他捏着棉签的手很稳,连铁血疼得抽气时都没抖。
\"晚上来隔离舱找我。\"我轻声对顾明哲说,然后转向铁血,\"今晚八点,所有施工队负责人到会议室,我要重新核对工程数据。\"
他擦着额角的汗点头,目光扫过我时顿了顿:\"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被灰尘呛到了。\"我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医疗区。
隔离舱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疼。
我摘下口罩,对着镜子扯松领口——脖颈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疹,和辐射病初期症状分毫不差。
顾明哲推门进来时,我正把伪造的血样试管塞进分析仪,屏幕上立刻跳出刺目的\"辐射值超标300%\"。
\"演得太像了。\"他指尖抚过我颈侧的红疹,温度比平时低了两度,\"需要我帮你加把火吗?\"
\"散布消息。\"我抓住他手腕,\"就说我出现急性辐射症状,必须24小时待在隔离舱。\"
他低头吻了吻我指尖:\"暗影今早在食堂听到消息,已经跑出去了。\"
果然。
我早该想到,那个总捧着破收音机的哑女,耳后那道月牙形疤痕根本不是烫伤——三天前我在铁幕的实验室里见过,那是克隆体特有的神经接口印记。
深夜的医疗区格外安静。
我缩在隔离舱的观察窗后,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
两点十七分,阴影里闪过一道黑影。
铁幕的机械义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戴着消音手套,正用激光刀切割隔离舱的密封门。
\"触发A区警报。\"我对着隐藏麦克风说。
刺耳的蜂鸣声骤然炸响时,铁幕的动作顿了顿。
他转身想跑,却被突然启动的电磁锁困住了左腿——那是顾明哲用报废的挖掘机改装的,专门对付机械生命体。
我看着监控里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原着里这段剧情。
那时的反派女配还在为争夺男主哭闹,而现在......
隔离舱的门被撞得哐哐响。
铁幕的机械臂弹出锯齿刀,金属摩擦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我摸出终端,按下最后一个指令键。
\"顾明哲。\"我对着通讯器说,\"该你上场了。\"
窗外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我看见铁幕的机械义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脖颈后的神经接口冒出青烟——那是我用病毒图谱改写的机械指令,正在反噬他的控制系统。
警报声里,我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断裂的轰鸣。
是机械军团的仓库方向。
看来,今晚的戏,才刚刚开始。
警报声撕裂夜空的刹那,铁幕的机械臂突然爆出刺目的蓝光。
我隔着观察窗看见他后颈的神经接口迸出一串火星,原本抽搐的义肢像是被注入了狂躁的电流——左边臂甲“咔”地弹出三柄锯齿刀,右边则展开扇形的电磁脉冲发生器,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杀意。
“他启动了战斗模式!”顾明哲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绕到隔离舱后方,战术步枪的准星正锁着铁幕的膝关节。
但下一秒,铁幕的脉冲发生器突然嗡鸣,顾明哲的枪身立刻爆出一串火花——那是电磁干扰的结果。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早料到铁幕会狗急跳墙,却没算到他竟能强行过载神经接口。
终端在掌心发烫,我快速调出环境免疫场的启动代码——三天前让顾明哲在工地预埋的信号屏蔽器,此刻正随着我的指尖轻触,在空气中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纳米虫群信号衰减30%!”顾明哲的声音里带着紧绷的兴奋,“机械仓库方向的动静小了!”
我盯着监控屏幕里晃动的红点。
原本像蜂巢般密集的机械部队信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免疫场切断了铁幕与纳米虫群的神经链接,那些被虫群操控的挖掘机、装载车瞬间成了无头苍蝇。
有台装载机撞翻了医疗帐篷的支架,王护士抱着药箱滚进泥坑,却在抬头时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高压电网,启动。”我按下最后一个指令键。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铁幕脚下的地面突然泛起幽蓝的电弧,像无数条发光的蛇沿着他的机械义肢往上窜。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锯齿刀“当啷”坠地,整个人踉跄着撞在隔离舱的金属外壳上,机械关节里冒出焦糊的青烟。
“晓悦!”顾明哲的战术靴碾过碎玻璃冲进来,枪口还冒着硝烟——他到底在电磁干扰失效的瞬间开了枪,铁幕的右肩炸开一个拳头大的洞,露出里面缠绕着纳米虫群的仿生肌肉。
我抓起防护面罩扣在脸上,绕过地上的电线走向铁幕。
他的半张脸还保持着人类的皮肤,此刻却因为剧痛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你……早知道我在机械里埋了虫群……”
“从老陈头被压的第一秒就知道了。”我蹲下来,看着他脖颈处逐渐褪去的机械纹路——那下面,隐约能看见和陈老板如出一辙的喉结形状,“混凝土腐蚀速度不对,纳米虫啃金属的痕迹太规律。”
铁幕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陈老板说……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的人类眼球开始浑浊,“可他不要我……他宁可要那个只会哭的废物儿子……”
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铁血攥着液压钳冲进来,工装裤膝盖的血痂被扯裂,渗出的血珠滴在地面的电弧上,发出“滋啦”的响。
他盯着铁幕逐渐机械化的面容,喉结动了动:“首领……我错了。”
“错的不是你。”我站起身,拍了拍他沾着机油的肩膀。
月光从破碎的观察窗照进来,落在他怀里的金属盒上——那是他刚才冲进机械仓库拆下来的控制中枢。
“我去检查通风口的备用线路。”铁血突然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可能还有没断电的虫群控制器。”
他转身时,金属盒里掉出个银色的小物件。
我弯腰捡起,发现那是枚嵌在树脂里的芯片,表面刻着一串熟悉的基因编码——陈老板的线粒体序列,我在他医疗档案里见过三次。
“这不是普通克隆体……”铁血的声音突然卡住,他凑过来看芯片,呼吸喷在我后颈,“这是……这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手里的芯片“啪”地掉在地上。
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原着里提过,陈老板早年用自己的体细胞做克隆实验,前九次都失败,唯一活过三个月的“实验体10号”,在资料里只留了个代号。
“晓悦?”顾明哲扶住我发颤的胳膊。
我蹲下去捡起芯片,树脂层下的编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铁幕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不要我……那我就毁了他的宝贝基地……毁了他在乎的一切……”
“闭嘴。”顾明哲的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声音里裹着冰碴。
我按住他的手腕,视线落在监控屏幕上——医疗区外的阴影里,有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废墟后。
她抱着那台破收音机,耳后的月牙形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
是暗影。
我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每一次工程事故:建材仓库坍塌那天,她在二楼窗台;输水管道爆裂那晚,她在维修口附近;就连老陈头被压的半小时前,我还在工地角落见过她抱着收音机,假装调试信号。
铁幕的笑声还在继续,可我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个缩在阴影里的哑女拽走了。
她的手指正轻轻叩着收音机的外壳,节奏和铁幕机械臂的脉冲频率……一模一样。
“顾明哲。”我把芯片塞进他掌心,“让人看好铁幕。”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监控,瞳孔微微一缩:“需要现在抓她?”
“不急。”我摸出终端,给暗影的位置打了个标记,“她跑不了。”
警报声还在响,可我的后颈已经不再发凉。
该收网了——但在那之前,得先弄清楚,这个总装哑的女孩,究竟是铁幕的棋子,还是……另一双更隐蔽的手,放在我棋盘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