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天空那团逐渐清晰的蓝光,后颈的热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在皮下游走。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个穿破洞皮夹克的男人,他正攥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背上原本凸起的金属棱线正在消退,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像被剥了层皮。
\"我的感知!\"他踉跄着撞翻旁边的垃圾桶,\"老子能感觉到三公里外的废车堆......现在全没了!\"
王强蹲在他旁边,冰锥在掌心里凝成又化开,这次落下的水珠砸在他手背上,他居然哆嗦着笑了:\"温的,是温的。\"他抬头看我,眼里的红血丝正在褪去,\"林首领,我刚才......能想起我闺女周岁抓周时抓的拨浪鼓了。\"
钢牙的金属臂早掉在地上,他蹲下身用完好的右耳贴住地面,喉结动了动:\"地下管道的流水声......以前被金属噪点盖着,现在能听见了。\"他突然抬头看向我,眼眶发红,\"我娘临死前说的'疼',原来不是说伤口,是说那些金属在脑子里爬......\"
我的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后颈的热意突然炸成一片灼痛。
顾明哲的手按在我后颈,掌心凉得惊人。
他另一只手举着个银色仪器,屏幕上的脑波曲线像被狂风撕碎的布片:\"晓悦,你的β波频率在暴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轻得像怕震碎什么,\"纳米纤维......开始替代神经突触了。\"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什么意思?\"
\"你用了十七次病毒图谱推演,九次记忆回溯。\"他低头避开我的视线,喉结滚动着,\"每次调用金手指,都是用你的神经细胞当燃料。
现在......\"他扯开我袖口,我倒抽一口冷气——原本白皙的小臂上,正爬着蛛网状的幽蓝纹路,像血管里流着液态金属。
楼体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转头,看见铁幕的残躯还卡在金属网里,他的面部装甲裂开半道缝,露出底下灰白的皮肤——那根本不是机械,是被改造成半机械的活人。\"陈老板的系统......能让人类进化......\"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你们这些旧人类......根本不懂......\"
\"懂,我懂。\"顾明哲突然冷笑,\"懂你们把活人当培养皿,懂你们用婴儿的脊髓液配催化剂。\"他攥紧我的手,指节发白,\"但终止符不是来摧毁系统的,是来摧毁你们的'进化权'——凭什么人类该由你们决定怎么活?\"
铁幕的独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我听见金属扭曲的尖啸,科研楼的承重柱开始倾斜,天花板的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顾明哲把我拽进墙角,头顶的通风管道\"轰\"地砸在我们刚才站的位置。
\"自毁程序......启动。\"铁幕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你们陪我一起......下地狱......\"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我看见无名的金属傀儡动了。
它原本低垂的头颅抬起来,背后的能源槽迸出火星,像只扑火的飞蛾。
它一步一步走向铁幕,每走一步,金属脚掌就陷进裂开的地面。
\"无名?\"我喊它,可它没回头。
它停在铁幕面前,金属手臂突然搂住铁幕的残躯——那动作像极了人类的拥抱。
\"别!\"顾明哲想冲过去,被我死死拽住。
下一秒,无名的能源槽炸了。
蓝光裹着热浪扑过来,我下意识闭眼。
再睁眼时,铁幕被掀飞二十米,撞在实验室的玻璃墙上,碎玻璃扎进他的胸口。
无名的残骸散落在地,它的头颅滚到我脚边,面部的金属壳裂开,露出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陈守仁,1965-2030,愿人类自由生长。\"
\"原来......\"我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行字,\"你不是陈老板的傀儡,是他的......墓碑。\"
\"林首领!\"钢牙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背着昏迷的王强,身后跟着七八个异能者,有的扶着伤员,有的攥着从铁幕实验室里抢出的物资。\"我们要去城北的临时安置点,\"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那边有你之前让人埋的补给。\"
我站起来,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
顾明哲扶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快得像擂鼓。
钢牙的目光扫过我手臂上的蓝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点头:\"我们......等你。\"
他转身时,王强在他背上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说:\"姐......拨浪鼓......我给闺女买......\"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颈的灼痛已经蔓延到太阳穴。
顾明哲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过来,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还有十三分钟,终止符就能完全激活。\"他顿了顿,\"而我们......还有十三分钟,找纳米纤维的解法。\"
我抬头看向窗外,那道蓝光已经染透了整片天空。
云层里的轮廓终于清晰——是双展开的翅膀,金属的,却泛着血肉的温光。
像某种......新生的预兆。
钢牙的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住。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正攥着王强的衣领,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喉结动了动又动——像头被链子拴住的狼,明明该往前跑,偏要回头看一眼即将被大火吞没的巢穴。
\"林首领!\"他突然吼起来,金属义肢在墙面撞出火星,\"你还能走!
那破终端交给顾博士,咱们去城北安置点!\"他的声音带着破音,我这才想起,这个总把\"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挂在嘴边的男人,上个月刚在我面前红着眼说,他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小钢牙要活成个人样\"。
我低头看向操作台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按在\"终止符\"的最终确认键上。
后颈的灼痛已经漫过耳后,左边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只小锤子在敲——这是纳米纤维开始侵蚀视觉神经的前兆。\"钢牙。\"我抬起头,看见他额角的血正顺着下巴滴在王强后背上,\"你背上的兄弟需要抗生素,安置点地窖第三层有我藏的青霉素。\"
他的瞳孔骤缩:\"你他妈在转移话题!\"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笑了笑,右手背上的蓝纹正沿着血管往手肘爬,金属触感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肤上,\"但我还能守住这里。\"
控制台突然发出蜂鸣,蓝光从天花板的通风口涌进来,像液态的银河漫过每道缝隙。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是那些被异能系统禁锢的人,终于听见了风声的温度,闻见了雨水的腥甜,摸到了同伴掌心的茧。
王强在钢牙背上动了动,含糊喊着\"姐\",钢牙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用力抹了把脸,转身冲进楼梯间。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楼体垮塌的轰鸣吞没。
\"终止符,激活完成。\"顾明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操作台前,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飞,额角沾着灰,镜片裂了道缝。
他抬头看我时,眼底像烧着两团火:\"所有控制链接断开,陈老板的系统彻底成了废品。\"
我想点头,可脖子像灌了铅。
右手的金属纹路已经爬到手腕,皮肤下的血管变成幽蓝色,随着心跳发出细微的嗡鸣。
顾明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体温透过金属渗进来,烫得我发抖:\"晓悦,你的神经传导速度降到正常值的37%。\"他的声音在发颤,\"科研楼的承重柱撑不过三分钟。\"
\"我知道。\"我轻声说。
窗外传来警笛声——是安置点的救援车到了,车灯在玻璃上投下红色光斑,像极了三年前我刚穿书时,在超市里捡到的那个碎掉的红绿灯。
那时我蹲在货架后面,听着丧尸撞门的声音,攥着半块压缩饼干想:\"原主这种只会哭着等男主救的花瓶,我才不当。\"
\"跟我走。\"顾明哲突然弯腰把我打横抱起,我的头撞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的白大褂被血浸透了,是刚才挡碎石时划的——我早该发现的,早该让他先撤的。
\"放下我。\"我推着他的肩膀,可手刚碰到他锁骨,金属纹路就沿着他的衬衫往上爬,在布料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他却抱得更紧了,喉结蹭过我发顶:\"三年前在废车场,你为了救个素不相识的小孩,硬扛着三级丧尸群。
现在轮到我。\"
楼体发出垂死的呻吟,天花板的水泥块砸在我们脚边。
顾明哲冲进走廊时,我瞥见实验室的玻璃墙彻底碎裂,铁幕的残躯卡在钢筋里,独眼的红光终于熄灭。
无名的金属头颅滚在他脚边,\"陈守仁\"三个字被灰尘盖住了一半,像句没说完的话。
\"到了。\"顾明哲踹开安全门,风卷着灰尘灌进来。
我看见安置点的探照灯划破夜幕,钢牙正站在救援车旁,举着扩音器喊什么。
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王强的影子叠在一起——王强怀里抱着个拨浪鼓,是从安置点补给里翻出来的,木头漆皮都掉了,倒摇得叮当响。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突然发虚。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发抖,金属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抠他后背,在白大褂上划出道道裂痕。
意识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一点一点散掉。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脸——高挺的鼻梁,总是抿成线的唇,还有左眼角那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泪痣。
\"我完成了使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现在,轮到你了。\"
他的脚步顿住,低头时睫毛扫过我额头:\"轮不到你说这种话。\"
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黑暗涌上来前,最后一丝清醒里,我摸到自己的肩膀——那里原本是柔软的皮肤,现在却覆着层冰冷的金属,纹路正顺着锁骨往脖子爬,像条贪吃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