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二月初二,午时。汴水南岸已成人间炼狱。
陈太初的炮火初鸣,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金军铁浮屠冲锋的锋锐。
实心铁弹犁出的血肉沟壑尚未冷却,盾车之后,死亡的第二乐章已然奏响!
“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暴雨击打芭蕉的燧发枪齐射声,撕裂了炮声的余韵!硝烟尚未完全散开,无数道橘红色的火舌便从盾车射击孔、从炮车间隙、从步卒方阵前排猛烈喷吐!
铅制的弹丸带着灼热的气流,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死亡金属风暴,狠狠泼洒向混乱的金军前锋!
冲在最前的铁浮屠重骑,人马俱甲的钢铁堡垒,在近距离攒射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精良的札甲被铅丸轻易洞穿,战马悲鸣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出,随即被后续冲锋的同袍践踏成肉泥!
侥幸冲过炮火和第一轮铳弹的拐子马轻骑,如同撞上无形的绞肉机,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骑士如同下饺子般纷纷中弹落马!
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瞬间泼满了破碎的冰面和洁白的雪原,升腾起一片片猩红刺目的热气!
“顶住!火铳轮射!长枪拒马!” 陈太初冰冷的声音透过战场喧嚣,清晰地传入各级军官耳中。
令旗翻飞,军阵迅速变化。
第一排火铳手射击完毕,立刻后退装填,第二排、第三排火铳手踏前一步,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喷出致命的火焰!
间隙中,手持丈二长枪的步卒将锋利的长枪架在盾车或同伴的肩盾上,形成一片钢铁荆棘,死死抵住少数冲到近前的金军骑兵!
金军第一波冲锋的狂潮,在宋军这前所未见的火器与冷兵器结合的死亡磨盘前,撞得粉碎!斡离不帅旗下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
“传令!中军鉄鹞子!给我撕开南蛮中军!直取陈字大纛!” 斡离不的金鞭带着狂暴的怒意,狠狠指向宋军阵心!
他看得明白,宋军依仗火器犀利,两翼有盾车炮阵拱卫,唯有中路步卒方阵看似薄弱!
“呜噜噜——!” 凄厉的胡哨声穿透战场!
金军阵中,一支最为剽悍精炼的重甲骑兵——鉄鹞子,如同出闸的猛虎,骤然启动!他们人马皆披最精良的冷锻瘊子甲,甲叶在惨淡日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连马面都覆着狰狞的铁罩!
这支真正的百战精锐,无视两侧仍在遭受炮火铳弹洗礼的友军,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在混乱的战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直线,卷起冲天的雪尘,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插陈太初中军帅旗所在!
鉄鹞子的冲锋,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沉重的马蹄踏在冻土与尸骸上,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无视零星射来的箭矢和铳弹,硬顶着伤亡,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狠狠撞向宋军中路!
“轰!” 最前列的宋军步卒长枪方阵,如同脆弱的麦秸般被轻易撕裂!
长枪折断,盾牌破碎,血肉之躯在重甲铁蹄下化为齑粉!
鉄鹞子冲入阵中,沉重的狼牙棒、锋利的弯刀肆意挥舞,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宋军步卒虽拼死抵抗,结成小阵以长枪攒刺,但在绝对的力量和冲击面前,伤亡惨重,阵线被迅速凿穿!
鉄鹞子锋矢距离那杆猎猎飞舞的“陈”字大纛,已不足三百步!
陈太初甚至能看清当先骑士面甲后那双疯狂嗜血的眼睛!
“哼!” 陈太初立于帅旗之下,玄甲覆面,纹丝不动,只有眼神愈发冰冷锐利。
他身旁,一直未曾动用的最后力量——八百名手持特制长管燧发枪(类似早期线膛枪雏形,射程精度远超普通火铳)的亲卫营,早已列成三排紧密横阵。
“目标!鉄鹞子前锋!自由轮射!” 亲卫营统领李铁牛的声音如同闷雷!
“砰砰砰!砰砰砰!” 不同于普通火铳的沉闷爆响,长管燧发枪的射击声更加清脆、连贯、致命!射程更远,精度更高!
冲在最前、最为悍勇的鉄鹞子骑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上精良的瘊子甲竟也抵挡不住特制铅弹的穿透!
人仰马翻,冲锋的锋矢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后续的鉄鹞子被倒毙的战马和同袍尸体绊倒,冲锋的狂潮为之一滞!
虽然他们仍在悍不畏死地向前突进,但速度已大为减缓,每一步都踏在宋军步卒用血肉筑成的堤坝和燧发枪编织的死亡火网之中!
战局陷入最惨烈的白热化!
金军鉄鹞子如同陷入泥潭的猛兽,在宋军步卒的拼死缠斗和燧发枪的持续点杀下,每前进一步都付出巨大代价。
而两翼的金军拐子马试图迂回,却被宋军盾车炮阵牢牢钉住,无法呼应中路。
整个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疯狂地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陈太初目光扫过胶着的战场,眉头微锁。他并不担心正面会败。
燧发枪营的存在和步卒的坚韧,足以将金军这波最强的突击耗死。
但…骑兵!他手中仅有三千余传统骑兵,此刻正作为战略预备队,隐在阵后。
这些骑兵训练时日尚短,装备战术远不如岳飞、张猛他们在河北西路锤炼出的新式骑兵。
若金军主帅斡离不见势不妙,断尾求生,以骑兵主力强行突围…自己这点骑兵,如何能堵得住?
一旦让这支金军主力带着劫掠的财富和战败的屈辱退回河北,必成心腹大患!
“鹏举…张猛…你们何在?” 陈太初心念电转,滑州之战前发出的飞鸽,算时日早该送达相州。
以岳飞之能,收拢溃兵,整军东进,此刻也该出现在战场侧翼了!
为何…杳无音信?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旋即被他强行压下。战场不容分神!
帅旗下,斡离不的脸色已由暴怒转为铁青。
他看着自己最精锐的鉄鹞子如同陷入泥沼的巨象,在宋军那古怪而犀利的火器打击下艰难挣扎,每分每秒都在流血!
两翼的攻势更是寸步难进!再耗下去,即便能撕开宋军中军,这数万大金儿郎,怕也要折损大半于此!
“鸣金!收兵!” 一个冰冷而决断的声音从斡离不牙缝里挤出。
他金鞭指向东方:“传令各部!向陈留方向交替掩护,撤!”
“铛!铛!铛!铛——!” 急促而刺耳的金锣声骤然响起,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如同退潮般,正与宋军缠斗的金军各部闻令,如同潮水般开始脱离接触,不顾伤亡,拼命向东收缩!
鉄鹞子也如同得到赦令,奋力摆脱宋军步卒的纠缠,拨转马头,汇入撤退的洪流!
“想跑?!” 陈太初眼中寒光爆射!
他猛地拔剑前指:“骑兵预备队!咬住他们!火铳营前压!追射!”
三千宋军骑兵如离弦之箭,从阵后杀出,试图缠住金军后卫。
燧发枪手和普通火铳手也在军官号令下,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向前推进,轮番射击,将撤退的金军后卫射得人仰马翻。
然而,金军毕竟人多势众,且撤退意志坚决,宋军步兵和火器难以快速追击,骑兵又数量不足,难以形成致命包围。
眼看金军主力就要脱离战场,向东逃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雄浑、苍劲、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龙吟,陡然从战场东侧,金军撤退方向的地平线尽头响起!
紧接着,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一片赤色的浪潮,如同燃烧的晚霞,骤然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那浪潮速度极快,带着席卷一切的磅礴气势,正正地横亘在金军东撤的必经之路上!
一面残破却依旧傲然飞舞的血色大旗,在赤色浪潮的最前方猎猎招展!
旗面上,一个斗大的、铁画银钩的“岳”字,在惨淡的日光下,刺破烟尘,灼灼生辉!
“岳”字旗下,一员大将顶盔贯甲,手持沥泉长枪,身跨神骏白马,如同战神临凡!
他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战场,直射向金军帅旗之下那抹惊骇的紫貂身影!
正是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