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万海夫妇给三个女儿的嫁妆就能看出来,他们对女儿的疼爱十分有限。
关家做了十几年布匹买卖,陪嫁就只给十匹细棉布,连一匹绫罗绸缎都舍不得搭上。
这哪是添妆?
分明就是舍不得掏真金白银的好料子,故意糊弄人。
至于所谓的鎏金头面,更是中看不中用。
面上不过是薄薄一层金粉,看着黄澄澄亮闪闪的,但稍不留神磕碰一下,金粉就会哗啦啦往下掉。
恐怕没几日功夫,底下那廉价的白铜底子就得露出来。
到时候还不知道他那几个女儿在婆家要被人怎么嘲笑呢。
最荒谬的是,他们竟然连一文钱的压箱银都没给女儿。
那可是女子在婆家安身立命的底气。
手头没点活钱,遇上婆家刁难,或是自己身子不爽利想抓副药,哪怕想私下贴补点家用,都得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关万海夫妇连这点最实在的保障都舍不得给闺女,他们会舍得给她打赤金嵌琉璃的镯子?
简直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她走丢那会儿,关曜都一岁了。
那么好的金镯子,怎么可能轮到她,九成九是要落到他们宝贝儿子手里的。
他们之前说的那些,全是谎话。
十之八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了关万海夫妇,故意找上她来认亲。
知道那镯子模样的,除了温如霜,恐怕就只有定远侯了。
他们突然下这么一步棋,究竟图什么?
晏逐星细细思索了起来。
关万海夫妇见她问完那句话后,忽然无声地笑开,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心里顿时直打鼓。
坏了,难道他们哪句话露了马脚么?
这时,温如霜院子里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来通传:“大小姐,不好了,夫人晕倒了。侯爷请您和关家老爷和夫人一块去一趟。”
关万海夫妇愈发紧张了。
晏逐星知道他们是冒牌货之后,愈发淡定了。
“走吧。”
她起身跟着丫鬟往外走。
关万海夫妇赶紧跟了上去。
人还没进院子,李氏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就先钻进了耳朵。
晏逐星定睛一看,李氏此刻正被两个粗壮仆妇死死按在地上。碗口粗的竹杖一下下结结实实砸在她腰臀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当初是夫人瞧见大小姐生得可爱,正、正巧二小姐又丢了……这才把人给抱回来的啊!”
她疼得脸都扭曲了,断断续续地哭喊,试图辩解,“侯爷饶命,老奴说的句句是实话啊!”
李氏凄厉的惨叫声在院子上空打着旋儿,听得人头皮发麻。
跟在晏逐星身后的关万海,一听这话,双目瞬间变得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怒吼一声:“怪不得一转眼我的女儿就不见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话音落下,就饿虎扑食般的朝地上的李氏扑了过去。
他狠狠掐住李氏的脖子,死命用力:“我要报官!报官!”
李氏被掐得眼珠暴突,面色迅速涨红转青紫,看起来几乎马上就要断了呼吸。
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句子:“大、大小姐……救……救命啊……”
晏逐星冷眼旁观,没有开口。
“在侯府杀人,谁给你的胆子。”一旁的定远侯厉呵一声,护卫们一拥而上将关万海和李氏分开。
关万海猛地攥紧拳头,大吼道:“我的女儿是被侯府夫人硬生生拐走的!根本就不是我弄丢的!”
他死死盯着前方,目光带着滔天的恨意,像是要穿透窗户杀了里边的温如霜。
“就算她是侯府夫人又如何?她必须血债血偿!若这天下无人敢管,我就去告御状!撕破这天也得讨个公道!”
“你冷静冷静,这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定远侯焦急地开口劝阻。
关万海愤愤道:“没有什么可商量的。整整十几年骨肉分离,日夜煎熬。这笔血债,都算在她头上!她赖不掉!”
说罢便扯着夫人杨氏的手,快步往外跑去。
“诶!站住!不许走!”定远侯猛地抬脚作势要追,手臂伸得老长,喊得也煞有介事。
可院里的护卫仆从,个个跟钉住了脚似的,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真的动弹。
直到关万海夫妇身影消失在眼前,定远侯方才怒吼一声:“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追。”
那些护卫们才慢吞吞地追了上去。
晏逐星瞧着这装腔作势的一幕。
心下顿时明了。
今日这出“认亲”的荒唐戏码,从头到尾,都是定远侯亲手安排的一出好戏。
她隐隐猜到了定远侯想要做什么。
她没说话,静观其变,看看定远侯接下来还要怎么演。
定远侯转过身,脸上瞬间堆满了沉痛与愧疚。
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晏逐星。
“星儿啊……”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又在看到她眼神时讪讪收回。
“当初是温氏独自回娘家省亲,我公务在身,并未随行。她抱你回来时,只说是路上捡的孤女。我信了她,真以为你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想着侯府家大业大,养你一个孩子也不费事,权当是做件善事积德。”
他重重叹了口气,眼圈微微发红,显得懊悔无比。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歹毒,故意拐了你来,害得你与亲生父母骨肉分离整整十余载。爹对不住你,对不住关家啊!”
晏逐星看明白了他唱的哪一出,配合地露出了一抹惊惶无助的神色。
“呜呜呜,父亲,那现在怎么办,若关家人真要状告母亲,那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