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寥落,就连街边打更的都在打瞌睡。
黑影踏着屋檐快速掠过,卷起的气流带着碎石落叶在半空中落下,细微的动静吵醒了睡梦中的看门狗。
只见那大狗警惕地竖起耳朵,嗓子里发出低吼,葡萄似的黑瞳在院子里扫视,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它垫着前爪又睡了下去。
卫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半空中飞起来,即便是被带着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因为腾空的速度很快,飞跃间的风也让他睁不开眼。
“少帅真厉害!”
跟话本里古时候的轻功一样。
卫衍双目放光,内心的激动让他忍不住凑近寻摸着位置在清源的脸颊上吻了下。
他们比大部队先行一步,到达晋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晋城的大门紧闭,至少也得第二日再想办法混进去,卫衍万万没想到罗少帅只是揽着他的腰往上一提,脚尖点地已经跳起了三米高,又借了两次力就已经飞进了城中。
早早摸清地势的清源没有丝毫停顿,即便是有人深夜起身上厕所,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声音被吹散在风里,清源却弯了弯眼睛,看不见的血气覆在脚上。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本身便打算把冯永丰直接杀掉以绝后患,没了领军的将领,剩下的一群人将是一盘散沙。
即便晋城手里握着重型武器,且还占据地势的天然优势,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
冯大帅府中彻夜通明,像是压根没有意识到白昼黑夜的变化。
自前厅越过,刚到后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哀嚎声微弱,还夹杂着惊恐的尖叫。
鞭子破空声响起的时候,清源已经带着卫衍趴在了一旁的屋顶上看过去。
被绑起来的男男女女在地上躺倒了一排,未干的血泊沾染在他们身上,惊恐又绝望的表情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冯永丰自从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柳青眉之后,就似乎是迷上了这种发泄途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了不说,一有什么烦心事就会心痒手痒。
这么一些日子过去,不仅是后院那些姨太太受尽折磨,就连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下人都战战兢兢被处决了好几批,军中的兵士也是苦不堪言,被加重的超额训练量弄得喘不上气。
偏偏冯永丰还不喜欢浪费子弹,每次都是用审讯犯人的那一套酷刑变着花样肆意玩弄人命。
晋城对于冯永丰的怨念逐渐加大,兵士也多有不服。
扛不住的姨太太要么自尽要么想方设法的逃离,能逃掉倒是最好的,但关键晋城是冯永丰的天下,他们根本逃不远就会被抓回来,然后面临更严苛的刑罚。
“不要啊大帅,放过我们吧!”
说话的妇女大约五十来岁,她的身上已经挨了几道鞭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恳求冯永丰手下留情。
白日里只因为后厨多洒了些盐巴导致饭菜偏咸,不管是买菜的做饭的就连上菜的也一并被捆在了这里。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冯永丰的后厨里这都是添的第三批厨师了,之前的那批要么重伤未愈要么直接惨死,可是冯大帅在晋城里只手遮天,他们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大帅,我对您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跟在您身旁伺候,自问事事都以您为先,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任何事。”
妇女悲痛交加:“这段时间府内人人自危,我都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被您捆在这里处置,大帅,您当真如此绝情甚至还要折磨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吗?”
冯永丰特意命人不用封住他们的嘴,也不过是喜欢看他们挣扎的模样。
在他心中晋城的人都是些可以随意处置的蝼蚁,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又怎么会对女人的话而感到动容。
只是那话指责之意太过刺耳,让冯永丰忍不住嗤笑,抬脚将人踹到在地上:“你说得对,我怎么能这么绝情。”
他轻声喃喃,像是要回心转意的模样让妇女眼神亮了亮,还未说些感谢的吉祥话,就被枪抵住了脑袋。
砰的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夜里震慑每个人的耳朵。
“既然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本帅大发慈悲送你一程,也算全了这么多年你我的主仆情意。”
他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怜惜那妇女的样子,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就拉拽着那具尸体的脚拖走了,鲜血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一时不敢再胡乱嚎叫。
卫衍皱起眉头,伸手将清源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他说话带着气音:“没事,别怕。”
“我怕什么?”清源学他用气音说话,“你忘了我怎么杀人的?”
护着人的卫衍身形一顿,倒是没忘的。
只是有关于那天鲜血的记忆,早已被替换成在那时心脏鼓动地激悦,难以抑制情感的勃发。
“我只是想要护着你。”
卫衍说得格外认真。
“那就好好看着,多见识见识本少帅的实力。”
恶鬼将腰间的手枪抽出,借着夜色对准了冯永丰的脑袋。
不比精确度更高的狙击枪,距离远手枪的操作难度更高。
但是这对清源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枪响在夜色中响起,却不是打在那些无辜百姓的身上。
惊愕还挂在脸上,冯永丰额头顶着血洞直直倒了下去,临死前双目瞪大,甚至就连凶手也没看见。
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内心少不得多么恨冯永丰,可是都咬着牙不敢说出口。
怎么偏偏是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人掌控着晋城?
冯永丰什么时候能死?
恶念在心中滚动,但是看见冯永丰真的就这么轻飘飘得死了,反而让这群人怔愣住,有些难以相信这竟然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哭天抢地的闹腾就此停止,他们顺着开枪的方向看去。
隐在黑暗中的枪管露着寒光,黑色的衣袍一闪而过,暗杀的人就此消失。
等兵士反应过来再去追,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罗大帅带领的大部队来的很快,不过三两日就已经压到了晋城的城门口,城中这几日风声鹤唳,有点风吹草动就被那群兵士疑神疑鬼的态度吓得半死。
此时闭门不开,就连驻守在城楼上的兵士也撤队了。
罗大帅手里拿着从西洋那里搞来的望远镜朝着远处望了望,疑惑地嘶了一声。
“人都去哪了?咱们来的时候声势浩荡,也没刻意隐瞒行踪,冯永丰那厮自大,不该龟缩城中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虽然罗大帅并没有见过这个占领了晋城的冯永丰,但是从各地传来的消息都让罗大帅摸清了冯永丰的脾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冲锋队请命叫阵,十几个人的小批队扛着枪躲在掩体后清了清嗓子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扛不住那话太过难听,城门竟然从内里打开了。
“空城计?”
罗大帅虽是个粗人,也读过些兵书,古时候诸葛孔明吓退司马懿便是由来。
他盯着那门口看了半晌,没看见出门弹琴的人,倒是和清源对上了视线。
“你这混小子!”
罗大帅被这个不听指挥独自脱离队伍的儿子气昏了头,气势冲冲迎上去,张嘴就要指着清源的脑袋骂。
清源眯眼挑眉,还未说话,倒是让罗大帅缩了下脖子。
他又不愿意承认被儿子下了面子,轻咳了一声:“你这个时候怎么在城中?”
目光转了转,罗大帅又看见了清源身后的卫衍,大惊了一下。
“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
战场不是儿戏,很危险。
谁家儿郎出门打仗还带着家属?
卫衍上前挪了半步,更近地贴到了清源的后背上:“夫君一日不听我唱戏就睡不着,在战场上奔波又怎能让夫君受委屈。”
“大帅,是我心疼夫君,您可千万别怪罪。”
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罗大帅一时失语:“冯永丰人呢?他还打不打了?”
“人都没了,还打什么?”
清源懒洋洋回他,抱臂往城中走。
他身后围着些探头探脑的百姓,见魁梧的罗大帅跟着进城,心理阴影让他们不敢直视。
“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割了脑袋?”
墙上挂着的脑袋让人胆寒,远远看过去还很难在心里接受。
副官的话让罗大帅转了下视线,他嘴角抽搐,将领没了,手下的兵士自然如散沙般逃窜了出去,不足为惧。
这倒不是清源的手笔,毕竟他这些天都一直跟卫衍待在酒楼里没出门。
等待罗大帅的这些天里,城中不断有兵士逃离,这让百姓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怨念极深的人做下的事情。
直到现在还有人冲着那脑袋吐口水。
清源扯了下磨得厉害的衣服,惹得卫衍将关切的目光落了过来。
“还难受吗?”
卫衍垂着眸子,他怜惜但却没有什么想改的意思,大不了下次收收力道。
熟透的樱桃色泽红嫩可口,自然让人爱得紧。
明明都用了药膏,可能是被嘬狠了,红肿一直也没消下去。
清源似笑非笑用眼神夹他,卫衍勾着他的手指晃了下,深吸一口气。
真受不了,要不是上衣稍微长了些,还真的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晋城的事已了,我就带着卫衍回去了,北沿城还是更自在些。”
罗大帅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其实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同时管辖多座城了,所以这些年他并未对外出手。
他早已想好要把自己的大业交到罗清源手里,但是这个混小子一颗心全都系在卫衍身上了,压根没有继承的意思,果然他还是指望小石头多一些才好。
罗清源把那小子留给他照顾,应该也是抱着这个念头。
远在北沿城中的小石头懵懂地看着兵书上晦涩难懂的文字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