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秀才分析的很有道理,查中河等人都有类似的担忧,夏淮安也是有些头疼。
其实他根本不想搅入官场浑水之中。
如果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守备,自己自费操练私兵,不去触及地方官员利益也就罢了;但他杀了赵县令,呈报了县令贪赃枉法的案子,此事让他已经深陷官场,身不由己。
想要全身而退,很难!一旦他在官场失了势或是落下把柄,还会连累整个乡勇团及夏家庄。
“税赋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帮手,帮我好好处理政务。”夏淮安沉吟道:“周主簿这个人,如何?”
查中河答道:“属下已派人暗中调查了周主簿的情况,发现此人家境普通,平日开销也不大,也没打探到其贪污受贿等证据。”
瘸秀才说:“属下也从其同僚等人口中探知,周主簿虽然是赵县令的左膀右臂,但只是为他处理政务公文,赵县令贪赃受贿,并不会经过周主簿,而且还特意会防着周主簿一二。”
夏淮安点点头:“如今看来,这个周主簿表面上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从能力上看,对政务极为熟悉,接下来我需要重用此人。”
“东家,”查中河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属下建议将周主簿的家人接入夏家庄,表面上是提供安全保障,并让其子女接受免费的学堂教育,实际上就是借此敲打周主簿。”
“周主簿是个聪明人,他若是愿意配合,说明他确实诚心为东家效力。东家重用此人,也更加放心!”
夏淮安点点头,此举并不算光明,但也只能作为权宜之计。
套用影视剧的台词,在官场中,清官要比贪官更阴险更狡诈更会用计谋,才能斗得过贪官。
现在夏淮安是被迫卷入了巴州官场之中,他毫无背景,必须处处小心。
回到县衙,夏淮安第一件事就是将周主簿提拔为攀花县县丞,并拟公文向上呈报。
县丞是仅次于县令的官职;若是县令不在岗,县丞可代为执行县令的职责。
周主簿果然识趣,升官后主动提出要加入夏家庄,不仅让自己的孩子去夏家庄学堂求学,还让自己的妻子也来夏家庄做女工。
更绝的是,他本有一房小妾。但得知夏家庄的一夫一妻制后,他将小妾休了,并给了她一笔银子安置。这小妾是外地人,本就是因为家里穷苦才委身他人做妾。被和离后,她对周县丞千恩万谢,带着银子返回家乡。
这份魄力,让瘸秀才等人都有几分佩服。
“东家,”周县丞也以夏家庄人自居,对夏淮安改了称谓,显得关系更亲近:“攀花县一共十八个乡,加上县城,一共五万余户,加上未统计在内的流民、老少,总计约二十万人口。”
“本朝税赋是按人头税计算,本县十六岁至六十岁的成年男女共计十二万多口,其中服兵役、得到封赏、以及其他各种原因免去赋税的,有三万多口,实际需缴税的约九万口人。”
“基本的人头税是每个人头五钱银子,后来又因为赈灾、剿匪,加了好几次赋税,如今摊派到每个人头上的税赋,是一两三钱,也就是总计约十二万两银子的税赋。”
一两三钱!夏淮安听了直摇头。
一夫一妻带着两个孩子的家庭,要拿出二两六钱银子交税,以攀花县百姓目前的情况,至少六成的家庭都拿不出这笔钱!
剩下还有三成的家庭,需要砸锅卖铁、紧衣缩食,才能凑够税赋。
只有一成左右的富裕人家,才能负担起这税赋。
而至于大富大贵人家,因为是按人口而不是资产交税,所以也是只交这一两多银子的税,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十二万两银子!”夏淮安在议事堂里踱步,眉头紧锁。
若是将税赋摊派到百姓头上,那就是逼死穷人,这种事夏淮安绝不可能去做。
若是让夏家庄背下这笔钱,夏家庄会立刻资金断裂,难以为继。
若是让大户人家缴这笔费用,无异于打土豪分田地,必然会对当今的政体造成极大冲击,和举兵造反没有太大的区别!
夏淮安想了想,问道:“周县丞,从赵县令家抄没的钱财,有多少?”
周县丞答道:“若是将那些房契、名贵珍藏都卖了,加上现有的金银,总计大约三十八万六千多两。”
夏淮安又问:“我记得,呈报公文上,没有写清楚具体数额吧。”
“没有!”周县丞答道:“只是陈述了赵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家产已抄没封条,具体数额,要等新县令到了确查此案时再仔细清算。”
夏淮安点点头:“很好,那就先抹个零吧。”
周县丞一愣:“东家的意思是,查抄赵县令家产三十八万两?”
“胆子大一点,再抹!”
“三十万两?”
“你抹错位置了,我的意思是,把零头前面的三十八万抹掉,剩六千两。”夏淮安笑道。
周县丞瞠目结舌,夏淮安胆子也太大了。
抹去的三十八万两,自然就是由他来随意支配。这比赵县令还贪啊!
夏淮安说道:“按照大乾律例,贪赃超过一万两,就要株连三族。这个赵县令,平日里对家里亲戚颇为抠门,从未接济,怎能让那些无辜人受到牵连。我这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另外,从贪银中拨出十二万两,作为今年的税赋,呈交上去。”
“但是,不能以我的名义上缴,这样会被诟以收买人心之罪;也不能以赃款的名义上缴,这样就是挪用公款;所以,还是以税赋的名义上缴。”
“请周县丞拟一份文书,说夏家庄愿意借无息银两,让百姓交税。这笔钱三年为期,没有利息,到期再说归还之事。”
“让百姓们都在文书上按手印,这样就不会落人把柄。”
周县丞冷汗直冒:“东家此举,的确体恤百姓,但自己要承担的风险极高!万一新县令赴任,追查到实际赃银远不止六千两,那东家恐有麻烦!”
“那就不让新县令查到!”夏淮安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解决。先过当前这一关吧。不知周县丞敢不敢协助我做好此事?”
周县丞说道:“属下已经是夏家庄的人,东家怎么说就怎么做!东家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争取将此事办的滴水不漏,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就辛苦周县丞了!”夏淮安点了点头。
周县丞又问:“三十八万两赃银,用十二万两交税,剩下的二十六万两,是否充入夏家庄账目?”
夏淮安摇了摇头:“就留在县衙,划入赋税银库中,今后两年的税赋,还是从这笔银两中支出。”
周县丞一愣:“东家冒如此大的风险,将赃银全部用来替百姓交税,自己却不拿一分一毫?”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夏淮安微微一笑:“我要赚钱,有的是办法!根本不需要打这不义之财的主意。”
“东家大义,属下敬佩!”周县丞又觉得自己好像看不透这个东家。
明明胆子很大、很贪,比赵县令还胆大、还贪,却又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对了,丰年县的事情,有消息了吗?”夏淮安问道。
周县丞答道:“属下已经连续发了三道公文,请丰年县县令鞠大人亲自来攀花县押运赈灾官粮,但鞠大人始终没有回复。依属下看,他多半是不敢来!”
夏淮安点点头,他料到鞠县令不敢来此,夏淮安已经杀了一个攀花县县令,自然也敢再杀一个丰年县县令。
鞠县令一旦来了,夏淮安就能设下圈套,将其诛杀,搜集他勾结山匪的铁证,最后还能把他的死,推到官匪勾结、分赃不均的缘故上。
因为在攀花县,夏淮安掌握军政大权,他就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鞠县令不敢来,赈灾官粮的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周县丞道:“东家这一招,算是躲过了鞠县令的栽赃!”
正说着,忽然查正东急冲冲的前来汇报:“东家,六叔说,咱们派出的商队发现,有一大群灾民,正在从丰年县赶往攀花县的路上!”
“有多少灾民?”夏淮安心中一凛。丰年县鞠县令,又出招了!
“商队说,人数极多,数量无法准确估算,可能有十万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