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沈清歌呛出半口冰水,湿透的襦裙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
萧煜剑柄抵着岸边垂柳借力,翡翠貔貅挂坠垂在沈清歌眼前晃,血丝正顺着龙角纹路爬向瞳孔。
\"九为极数。\"她突然抓住剑穗,指尖拂过莲花灯倒影,\"布防图缺了西北角。\"
话音未落,护城河对岸传来瓦片碎裂声。
萧煜将人往怀里一带,三枚透骨钉擦着沈清歌发髻钉入柳树,树皮瞬间泛起青紫——钉头淬的竟是孔雀胆。
\"张公公倒是舍得下本钱。\"萧煜屈指弹剑,龙吟声惊飞栖鸟。
他借着月色打量对岸朱漆小楼,窗棂后闪过半张苍白无须的脸,\"清歌可还记得太医院记载?
永昌三年秋,掖庭局暴毙的十二位乳母......\"
沈清歌腕间银镯突然嗡鸣,碎成三段的镯身自动拼合,露出内壁镌刻的蝌蚪文:\"尸检记载,那些妇人天灵盖都有朱砂印记,与河底白骨......\"
话音戛然而止。
对岸小楼轰然洞开,二十余黑衣死士踏水而来。
为首之人双刀交错,刀刃映出沈清歌骤然收缩的瞳孔——刀柄缠着的分明是浸毒襁褓布,与河灯上如出一辙。
萧煜旋身将人护在披风下,袖中甩出七枚琉璃弹。
毒雾炸开的刹那,他贴着沈清歌耳畔低语:\"西南角第三块地砖。\"
沈清歌会意,佯装踉跄跌向石栏。
绣鞋重重踏在苔痕斑驳的方砖上,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
追至身前的死士突然陷落,青砖翻涌如浪,露出底下淬毒的铁蒺藜阵。
\"接着!\"萧煜凌空抛来染血的外衫。
沈清歌展臂接住的瞬间,袖中暗袋滚出三粒紫丸——正是用爆开的紫灵芝炼制的瘴气解药。
死士在毒雾中身形微滞,沈清歌趁机捻起银针。
寒芒穿过飘散的毒瘴,精准刺入领头者颈侧天窗穴。
那人举刀的手僵在半空,露出腕间暗红色胎记,形如展翅血蝠。
\"南疆巫医的刺青?\"萧煜格开斜劈而来的陌刀,剑锋顺势挑开敌人衣襟。
心口处巴掌大的淤青赫然在目,边缘泛着诡异的金线,\"原来是用痋术控制的药人!\"
沈清歌闻言瞳孔骤亮,药囊中飞出的金线缠上银针。
她借力跃上石狮,扬手将浸过百草霜的丝线抛向空中:\"萧煜,巽位!\"
萧煜足尖点地,剑锋裹着疾风劈开雨幕。
金线遇水即燃,幽蓝火光照亮死士空洞的瞳孔。
沈清歌指尖银针随火光游走,针尾系着的药粉遇热升腾,在雨帘中织成带毒的罗网。
\"闭眼!\"
三息之后,重物落水声接连响起。
沈清歌攥着最后半截金线喘息,忽见萧煜剑尖挑起片残破的绸布——靛青底子上银线绣着半只麒麟,正是兵部勘合火漆的纹样。
\"看来咱们张公公,把手伸到武库司了。\"萧煜用剑尖挑开最近那具尸体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烙着的\"癸亥\"印记,\"去岁腊月癸亥日,北镇抚司丢的那批雷火弹......\"
话未说完,对岸小楼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楼花窗洞开,张公公尖利的嗓音刺破雨幕:\"好一对同命鸳鸯!
不如尝尝杂家新得的暹罗贡品——\"
黑陶罐破空而来,萧煜挥剑欲挡,却被沈清歌扯着后退三步。
陶罐坠地炸开,涌出的却不是毒虫,而是数百颗莹白珍珠。
这些珠子遇水即溶,腾起的白雾中飘出甜腻腥气。
\"是南海鲛人膏!\"沈清歌反手将解药拍进萧煜口中,自己却屏息冲向雾霭最浓处。
银针扎入青石板缝隙,带出缕暗红菌丝——正是先前在密室生长的紫灵芝同源之物。
白雾突然剧烈翻涌,化作九道旋风流窜。
沈清歌药囊自动绽开,碎成两半的翡翠貔貅腾空而起,将毒雾尽数吸入鳞甲缝隙。
当啷一声,沾满毒血的银镯落地,滚到张公公惊慌后退的锦靴旁。
\"多谢公公厚赠。\"萧煜鬼魅般出现在檐角,剑锋映着对方惨白的脸,\"这暹罗毒雾配上紫灵芝,倒是解瘴气的良方。\"
剑光闪过,张公公冠冕落地。
萧煜拎起他后领时,瞥见其耳后浮现的朱砂印记——与河底白骨如出一辙的守宫砂,正渗出丝丝黑血。
剑尖挑开朱漆小楼的铜锁时,萧煜的玄色劲装正往下淌着血珠。
沈清歌撕下袖口云纹绡替他包扎,指尖忽地触到他腰间凸起的鎏金令牌——那是三日前皇帝亲赐的御前行走凭证。
\"看来咱们捅了马蜂窝。\"萧煜用剑鞘拨开满地狼藉,月光从破碎的窗纸漏进来,照见八宝架上整排鎏金漆盒。
每个盒盖都印着双头蟠螭纹,正是亲王才许用的规制。
沈清歌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
她旋开镯身暗格,浸过鹤顶红的银针瞬间将漆盒锁孔染成靛青色。
盒盖弹开的刹那,数十封密信如雪片纷飞,最上方压着本靛蓝封皮的账册。
\"永昌四年春,购雷火弹三百枚。\"萧煜用剑尖挑起账册,墨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户部拨给工部的河道清淤款,倒成了武库司的军备开支。\"
沈清歌忽然按住其中一封密信。
火漆印上残留的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正是太医院专供外伤止血的配方。\"你看这印鉴。\"她指尖抚过信笺角落的梅花烙,\"上月给贵妃问诊时,曾在淑妃的沉香枕上见过同样纹样。\"
轰隆——
楼外惊雷炸响,照亮账册末页血指印。
沈清歌突然抓起萧煜的手按在指印旁,两道掌纹竟在烛光下重叠成完整的凤凰图腾。\"是长公主的私印!\"她声音发颤,\"当年先帝赐婚镇北王,陪嫁的玉圭上......\"
寒光骤现。
萧煜反手将沈清歌推向梁柱,却来不及避开背后袭来的透骨钉。
三寸长的钢钉没入左肩,钉尾缀着的孔雀翎在血雾中簌簌抖动。
张公公残缺的右掌攥着把燧发枪,枪管还冒着青烟。
\"杂家可是伺候过三朝皇帝的人。\"老太监踩碎满地珍珠,锦靴碾过沾血的密信,\"当年景仁宫走水,先太子抱着玉玺哭嚎的样子......\"
沈清歌的银针比话音更快。
七枚浸过蛇床子的金针破空而至,却在触及张公公衣襟时骤然转向,叮叮当当落进青铜香炉。
炉中腾起的紫烟凝成鬼脸,竟是南疆失传已久的七情蛊。
\"小心烟......\"萧煜的警示卡在喉间。
沈清歌早已扯下披帛浸透雨水,扬手将湿绸甩向香炉。
遇水膨胀的冰蚕丝裹住蛊虫,落地竟化作滩腥臭血水。
张公公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
他撕开绛紫蟒袍,心口处巴掌大的淤青正在蠕动,数十条金线虫破皮而出。\"痋术反噬!\"萧煜挥剑斩断扑来的蛊虫,却见老太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
沈清歌突然将药囊掷向半空。
爆开的紫雾中,张公公耳后的守宫砂渗出黑血,那些疯狂扭动的蛊虫突然调转方向,争先恐后钻回宿主体内。
皮肉撕裂声混着惨叫,老太监蜷缩成团在地上翻滚,指缝间漏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墨绿色汁液。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沈清歌捡起染血的账册,将最后一粒紫灵芝解药塞进萧煜口中,\"你给河灯下的蛊,倒是解了密室里的毒瘴。\"
萧煜剑尖挑起块残破的麒麟令牌,令牌背面赫然烙着\"癸亥\"印记。
他忽然轻笑出声:\"去年腊月癸亥日,陛下在太庙祭祖时遭遇的'天雷'......\"
雨幕中传来马蹄声。
沈清歌将密信塞进防水的药囊,转头看见萧煜正用染血的外衫裹住那本靛蓝账册。
青年苍白的脸上浮起惯有的戏谑神色,唯有攥着剑柄的指节泛着青白。
\"该去给咱们的九五之尊送份大礼了。\"他甩剑震落血珠,剑锋在青石板上刻出凤凰尾翎的纹路,\"只是不知今夜未央宫,能否容得下这只浴火的金凰。\"
宫墙方向忽然升起赤色烟花,炸开的火星在雨中凝成虎头形状。
沈清歌腕间银镯应声而碎,三枚银片拼成箭头直指正南方——那是她与太医院约定的紧急信号。
萧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弯腰拾起张公公掉落的燧发枪,枪管内侧暗刻的莲花纹在闪电中清晰可辨。\"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心急。\"他将枪械零件逐个拆解,最后捏着枚带倒刺的钢弹轻笑,\"工部上月新制的莲花铳,倒成了弑君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