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城楼檐角的铜铃还在晃,沈清歌的银针却突然停住颤动。
她将沾着松香的腰牌往药筐深处推了推,萧煜布满薄茧的掌心还残留着祭天台石料的青苔味——工部清单上多出来的三倍朱砂,此刻正在某处石缝里渗着血。
\"你闻。\"沈清歌突然抓住萧煜正要撤走的手腕,指尖划过他腕间新结的痂,\"这腰牌浸过曼陀罗汁。\"
萧煜反手将她的手指包进掌心,却在听到\"曼陀罗\"时僵了僵。
这种能致幻的毒草,上月刚出现在西郊乱葬岗的十七具尸体鼻腔里。
推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变得刺耳,他望着渐近的东市牌坊,喉结动了动:\"申时三刻,老地方碰头。\"
沈清歌望着他消失在晨雾里的背影,药筐里刚采的紫珠草突然渗出汁水,染红了垫底的粗麻布。
***
张公公的紫金冠在午后的日头下闪着诡异的光。
沈清歌蹲在太医院晾晒药草的阁楼上,看着那顶轿子转过三道宫墙,最终停在御花园东南角的假山后。
轿帘掀起时,她嗅到了熟悉的松香味——与城门守卫腰牌上一模一样的太医院特制药蜡。
\"他每日申时要去给丽妃送安神汤。\"萧煜不知何时出现在飞檐上,易容成小太监的脸在树影里斑驳不清,\"今夜子时,我去他房里找账本。\"
沈清歌手里的捣药杵重重砸在石臼里,半干的黄连碎末溅上衣襟:\"你当影阁还管着江湖事?
那曼陀罗汁泡过的腰牌...\"
\"等查到证据,那些朱砂染红的祭天台石料早埋进护城河了。\"萧煜突然翻身跃下,带着青竹气息的衣袖扫过她发间步摇,\"清歌,我们等不起。\"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带着血腥气。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萧煜已经摸进张公公卧房。
他易容成送炭火的小厮,却在掀开第三块地砖时嗅到铁锈味——太浓了,浓得不像常年燃着沉香的屋子。
袖中暗藏的毒蒺藜刚要弹出,窗外突然传来九浅一深的猫叫声。
这是他们约好的警示暗号。
萧煜的后颈瞬间绷紧,可已经来不及了。
床板下的机关轰然开启,五个黑衣人从地窖窜出,刀刃全朝着他易容的那张脸劈来。
他急退三步撞翻博古架,青瓷瓶碎裂的瞬间,袖中毒烟混着粉尘炸开。
\"老三?\"为首的杀手突然迟疑。
萧煜脸上的人皮面具正在毒烟里融化,露出原本的眉眼。
他趁机甩出腰间软剑,剑锋割破最近那人的喉管时,鲜血喷溅在张公公床头的《金刚经》上——经书封面沾着朱砂。
\"祭天台的经文果然要用人血誊抄。\"萧煜冷笑,靴底却突然打滑。
地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带着曼陀罗的甜腥。
他眼前晃过沈清歌晨雾里发白的指节,剑势不由慢了半拍。
两柄钢刀左右夹击而来。
沈清歌在闻到血腥味的刹那就捏碎了袖中瓷瓶。
她沿着萧煜沿途留下的磷粉痕迹追到暗巷时,正看见他脸上剥落的人皮面具——那是今晨她亲手替他贴上的。
三个杀手轰然倒地,另外两人却突然撕开外袍。
精铁软甲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是淬过毒的。
沈清歌将最后半瓶迷药攥在手心,突然想起张公公轿帘掀开时,丽妃宫女鞋面上沾着的紫珠草汁液。
\"接着!\"她扬手抛出药囊。
萧煜凌空翻身接住的瞬间,淡紫色粉末从指缝漏出。
杀手们急退半步的动作证实了她的猜想——这些人果然都中过曼陀罗的毒。
她趁机甩出三枚银针,针尾系着的药绳遇风即燃,将迷药烘成淡雾。
最后倒下的杀手瞪着眼睛,指甲缝里的朱砂红得刺目。
\"你受伤了。\"沈清歌按住萧煜渗血的右臂,才发现他手里攥着半片染血的经文。
泛黄的纸张上,\"戌时三刻\"四个字被血渍晕开,正是张公公每日去御花园的时辰。
萧煜突然抓住她沾着药粉的手指:\"那顶紫金冠...\"
\"在暗巷东南角的排水口。\"沈清歌抽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想起破晓时他掌心的脉搏。
当她扒开青苔覆盖的铁栅栏,张公公的紫金冠正卡在锈迹里,冠内沿却露出一截新鲜墨迹——是半个时辰前才写下的佛经。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暴雨倾盆时,沈清歌正在碾碎最后一把紫珠草。
瓷钵边缘沾着萧煜的血,混着药汁在烛火下泛出暗紫色。
她听见木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铜盆里煮着的解毒汤突然腾起青烟。
\"那本《金刚经》是工部侍郎亲笔誊抄的。\"萧煜甩开滴水的披风,靴底在青砖上拖出暗红水痕,\"张公公床头的暗格里藏着半块兵符。\"
沈清歌将银针浸入雄黄酒,针尖挑起的血丝在烛光里蜷缩成曼陀罗的形状。
她盯着萧煜腰间新添的刀伤:\"若今夜你真杀了张公公,明日祭天台的石料就会沉进护城河。\"
\"可现在兵符被他们转移了!\"萧煜突然抓起案上的药杵,白玉杵头重重戳在染血的经文上。
墨迹晕开的\"戌时三刻\"恰好盖住丽妃的印鉴,像道狰狞的伤口。
窗外的雨声骤然变急,沈清歌袖中的银针匣突然弹开三寸。
这是她特制的机关——每当空气里的曼陀罗浓度超过临界,针匣就会预警。
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暴雨裹着硫磺味扑进来,混着远处军营特有的铁锈气。
萧煜的剑鞘\"当啷\"撞上药柜,二十四个小抽屉同时震开。
当归与川芎的药香里,沈清歌看见他指尖粘着半片金箔,正是从张公公紫金冠内侧剥落的。
\"戌时三刻,赵将军的亲卫换了三班岗。\"沈清歌用镊子夹起金箔,对着烛火转动角度,\"你闻这上面的松香,和丽妃宫里的安神汤...\"
\"等我们凑齐证据,叛军的刀已经架在圣上脖子上了!\"萧煜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新鲜的抓痕渗出黑血,\"今日那些杀手的软甲,分明是兵部上月才入库的玄铁甲!\"
药杵突然在瓷钵里打滑,沈清歌的指甲在紫檀案几上刮出细痕。
她想起黎明时分萧煜腕间的痂——那是在祭天台石料堆里被铁蒺藜划伤的,此刻正被暴雨淋得发白。
\"三日前太医院丢了两斤砒霜。\"她突然将药囊摔在染血的经文上,淡紫色药粉在\"戌时三刻\"字样上烧出小洞,\"若你昨夜硬闯张公公卧房,此刻砒霜就该出现在我们的晚膳里。\"
更漏里的浮标突然卡在子时位置,铜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萧煜擦拭剑锋的手顿了顿,剑身映出沈清歌发间摇晃的银针——那支本该插在杀手百会穴的针,此刻正别在她松散的云鬓里。
暴雨在寅时初歇,沈清歌推开药房后窗时,晨雾里飘来焦糊味。
她指尖的银针沾着露水,在青砖上画出军营布防图的轮廓。
当萧煜的佩剑第三次撞上药碾,她终于将染血的兵符残片按在图上。
\"赵将军的粮草车比往常早出发了半个时辰。\"萧煜的剑尖突然挑起她腰间药囊,\"其中三辆车的车辙深了三寸。\"
沈清歌的银针在兵符缺口处停顿,针尖沾着的曼陀罗汁突然凝结成珠。
她想起丽妃宫女鞋面上那抹紫珠草痕迹——那本该是昨日辰时才从西郊采回的鲜药。
晨光刺破云层时,两人同时望向军营方向。
沈清歌的药箱底层传出轻微爆裂声,那是遇到雄黄就会自燃的追魂香;萧煜的剑穗无风自动,系着的铜铃正指向赵将军驻军之地。
官道上的马蹄印还凝着夜雨,最深的那道蹄铁痕里嵌着半粒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