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薄雾弥漫在庭院间,透着几分寒意。
萧钰坐在廊下,一手支着额角,目光落在院中的结冰的水缸。枯叶混在冰雪当中,冷风拂过,荡不出分毫的涟漪,抚不平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每一下都透着她惯有的沉静与深思。昨夜白衍初的推测盘旋在脑海,未曾散去。
然而,下一刻,寂静被骤然打破。
“萧钰,你诈我!这方子不对!”
院门被猛地推开,谷青阳大步踏入,气势汹汹。他脸色阴沉,手中握着一张纸,随手便狠狠地摔在桌上。纸张翻卷,映着晨光微颤。
萧钰懒懒地抬眸,目光扫过那张方子,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
“哪里不对?”她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是都不对,还是只有几处不对?”
谷青阳冷笑,手指狠狠地点着那张方子,指出几点错处:“你心里没数?”
萧钰唇角微微一扬,笑意淡得近乎讽刺,眼神却如刀刃般锋利。
“如果是都不对,或许兰朵儿还有命在;如果只有这几处不对……”她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声音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凉意,“那擂台上结束后,她恐怕就再也不能习武了。”
谷青阳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中压抑不住的怒火翻涌而起。
“她是你妹妹,即便同父异母,她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能泰然处之?!”他猛地向前一步,语气冷冽得似寒冰,“萧钰,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萧钰眸光微微一动,却依旧未曾开口。
她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桌沿。
但谷青阳的怒火却未曾平息,反而越烧越烈。
他盯着她,咬牙一字一句:
“或者说,杀了自己妹妹,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萧钰倏地抬眸,眼神终于不再平静,瞳孔微微收缩。
谷青阳看着她的反应,冷冷一笑,声音陡然低沉:
“还是说……当年我哥为你而死,你也是这样冷漠地看着?”
空气在这一刻陡然冷凝。
“谷青洲”这三个字,狠狠地敲击在萧钰心口,让她的呼吸都微微滞了一瞬。
她的眼眶泛红,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的死穴。
她最不愿被提起的往事。
就在谷青阳即将逼近的瞬间,一道人影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白衍初不疾不徐地迈步,站立于她与谷青阳之间,目光沉沉,神色冷淡。
他的身影笔直而稳固,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屏障,将她与即将扑面而来的锋锐隔开。
“够了。”
白衍初语气平静,甚至算不上严厉,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微微抬眸,眼神落在谷青阳身上,眸色如沉渊。
“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不会痛?”
谷青阳猛地一怔。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脑海里却突然翻涌起一幕遥远的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庭院里的初冬时节。
,阳光透着些许暖意,洒落在庭院里,微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
萧钰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院角,脸上沾着些尘土,手掌微红,眼底却透着倔强。
“哭什么?站起来!”
一个少年站在她面前,眉眼间拢着几分不耐,却还是向她伸出手。
萧钰吸了吸鼻子,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声音闷闷的:
“我不没哭,我只是练功太累,手脚不听使唤,摔倒了……”
谷青洲盯着她好一会儿,轻叹一声,将她拉起:“行吧,那就站起来,别趴着。”
另一侧,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瞧他们,眼神透着狡黠与看热闹的意味。
“大哥,你这么护着她,不怕她以后仗着你无法无天吗?”
谷青洲抬眼扫了一眼谷青阳,神情淡淡:“她敢无法无天,我就揍她。”
萧钰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嚷道:“你才无法无天!”
谷青洲无奈地笑了,揉乱她的头发:“好了,不欺负你了。”
阳光下,三人站在庭院里,彼此嬉闹着,年少的时光清澈而明亮。
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年少轻狂。
可谁能想到,后来一切都会改变……
他大哥没有因萧钰的无法无天而揍她,反而为了护着她,丢了自己的命。
谷青阳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眼前的白衍初,竟与记忆中的谷青洲有几分重叠。
他怔然地盯着他,恍惚了片刻,随即狠狠眨了眨眼,将那抹错觉压了下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冷漠,死死盯着白衍初,“她萧钰就活该承受这些……我哥护不住她,你也护不住。”
白衍初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是吗?可你方才那一瞬间,是不是也觉得我像极了他?”
谷青阳沉默了。
白衍初收敛了玩味,语气缓和了一些,回到正题:
“你能来找我们,说明你还是在乎萧蓝朵的。那么,愿不愿意合作?至少告诉我们,她服用了多少计量,我们来合计一下,还有没有得救。”
萧钰缓缓平复了呼吸,沉声道:
“青阳,她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你应该清楚她的性格,擂台她是不会停手的,我可以答应她应战;但这假丹药,她要是继续吃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她也不想从擂台上下来后,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吧?”
谷青阳紧盯着她,拳头缓缓收紧,语气阴冷:
“你怎知这药有问题?毒医丹师的破限丹之前很受推崇,许多高手因此破了境,你凭什么说,这俩个丹药的配方,兰朵儿拿到的是假药?”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方子,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就是——毒医丹师。”
谷青阳神色微变,瞳孔微缩,将信将疑地抿着唇:“证明给我看。”
萧钰与白衍初对视了一眼,后者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双臂抱胸,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他也未曾见过萧钰炼药,说不好奇是假的。
萧钰倒是没什么兴趣卖关子,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几味药草,随手点了点:
“材料不够,缺一味。不过也能制出来,只不过效果会打折扣……”
话音落下,她指尖灵息流转,赤色的光晕包裹着药材,温度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出一丝清苦的药香。
随着她灵息的融合,药草缓缓升腾,颜色变化,逐渐凝成了一枚光润的丹丸。
谷青阳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闪过震惊:
“这……炼丹师不都得先有个丹炉吗?你……你这……”他整个人傻掉了,语无伦次。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白衍初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
“晓的灵息属火……唔……同源火,可能并不需要炼丹炉。”
萧钰弹了弹指尖,一颗丹药落在桌上,色泽醇厚,药香弥漫。
谷青阳皱眉盯着那枚丹药:“……这玩意儿能吃?”
白衍初托腮,懒懒道:“黑市价,五千金起拍,一般万金成交。”
谷青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吃过?”
白衍初十分诚恳地点头:“吃过,她骗我吃的。睡一觉破境了。”
谷青阳:“……”
“蒙傻子玩呢?!”谷青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怒道,“一颗破境?那要是多吃几颗,岂不是飞升渡劫了?!”
萧钰对于他的智商,实在是忍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是呀!傻子。天上还掉金子,怎么不砸死你?!”
白衍初笑得直不起腰,好心替她解释:
“丹药只是辅助工具,你至少得是在境界的后期,参不透、又差那么一点点机缘时候服用,它能给你带来推动助力。”
谷青阳默了,内心腹诽:就这玩意到底为啥价值万金。
不过他也明白了,萧兰朵服用的丹药问题:
“所以……兰朵儿手中的不能算是破限丹,正确来讲是催熟丹。”
萧钰萧钰眸色幽深,点了点头:“对。强行催熟去破境,体内的机能,实际上跟不上药物催生的运转速度的,能量从守恒到失衡,必然会出现问题。”
她丢出一堆“专业”术语名词,谷青阳似懂非懂,再次用眼神求助白衍初。
白衍初见状,十分配合,好心地替他打个比方:
“就好比烧菜,需要放相应的油跟佐料。可你突然着急要填饱肚子,油又不足,菜更没有;你只放了一把干辣椒。干烧锅,闻着是挺香的,可久而久之,锅里没有东西,锅会先干再糊,最后锅裂炸掉,嘭——!毁掉整个灶台。”
院中陷入一个长久的寂静。
片刻后,他终于正色看向萧钰,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会去劝她,停止用药的。”
像是一种承诺。
萧钰松了口气,目光稍稍柔和了些:“很感谢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然而,谷青阳却轻笑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不,萧孟晓,你会错意了。”
萧钰微微一怔,眉头轻蹙。却听谷青阳继续:
“我只是会劝阻兰朵儿别做傻事,我看着她长大,我们是朋友。即便爷爷是想利用我们双方的感情,就像当年利用你跟大哥一样……但我不在乎。我有我的底线,有我要守护的人。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跟你是一个阵营的。”
他缓缓勾起嘴角,笑意淡淡,却透着一丝寒意:“别天真了,我没兴趣掺和你们的破事。”
白衍初眯起眼,漫不经心地与萧钰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谷青阳的话哨:
“也对。对他来说,谁做楼主都无所谓。都不会真正触及到他本身利益。除非……”
”除非,树倒猢狲散……“萧钰微微昂首,语气意味深长:“能提供这么多破限丹,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几颗。我看过出账记录,雪堂这些天并没有大笔的开支。那么谷老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吧?不是楼里的人,是外部的。”
此言一出,院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萧钰缓缓吐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谷青阳:“是谁?”
谷青阳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自己去查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衣袍翻飞,消失在晨光之中。
院中只剩下二人,风吹过树梢,枯枝簌簌作响。
白衍初轻笑一声,懒懒地靠在廊柱上:“能动武擂……他是不是也会动策擂?”
萧钰揉了揉眉心,无奈叹息:“……这场擂台赛,恐怕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