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的炭火噼啪爆开一朵火星,将暖烘烘的热气裹着蜜香似的甜意,填满了西厢房每个角落。
娄晓娥半倚在铺着碎花软褥的土炕上,鬓角的碎发被汗意浸得发亮,歪歪扭扭地黏在泛红的脸颊旁。
陈向阳跪坐在炕沿,骨节分明的手先替她掖紧滑落的棉被。
手指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又缓缓下移,隔着宽松的藏青棉袄,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小家伙又在闹腾了。”
陈向阳喉头发紧,掌心下传来细密的颤动,像雏鸟破壳时的轻啄。
娄晓娥仰起脸看他,睫毛湿漉漉地沾着水光,突然伸手勾住他脖颈往下拽。
陈向阳顺势俯身时,鼻尖先撞上她发间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混着炭火焦甜直往肺里钻。
她滚烫的呼吸扫过他喉结,在锁骨处落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吻,酥麻感顺着脊椎窜上后脑勺,惊得他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晕,两人交叠的影子像缠在一起的藤蔓。
娄晓娥的棉袄不知何时滑到肘弯,露出里头月白色的中衣,领口被蹭得歪歪扭扭。
陈向阳小心翼翼地用膝盖撑住她身侧,生怕压到她隆起的腹部,却被她突然勾住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混着炭盆里噼啪作响的火苗,在狭小的空间里搅出滚烫的漩涡。
她偶尔闷哼一声,指尖在他后背攥出褶皱,又像受惊的蝴蝶般松开,反复摩挲着他发烫的皮肤……
也不知过了多久,娄晓娥半阖着眼瘫在被褥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发丝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陈向阳用袖口轻轻擦去她鬓角的汗珠,手指抚过她微微发肿的嘴唇时,冷不丁被她咬住指尖。
她含着他的手指轻轻磨了磨,眼神湿漉漉的像只撒娇的猫儿:“又想跑?”
“再不跑就要迟到了。”
陈向阳笑着去捏她发烫的耳垂,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按在胸口。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掌心。
娄晓娥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声音发颤得像冬日里摇晃的窗棂:“下了班就来……我和孩子都数着分秒等你。”
陈向阳喉头滚动着应下,起身时特意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把滑落的棉袄重新披在她肩头。
推门走出里屋时,正撞见覃雅莉坐在堂屋太师椅上,搪瓷缸里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
她捧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认命。
“婶子,我……我上班去了。”陈向阳耳根通红,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覃雅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摆手,茶水在缸里晃出细密的涟漪:“走吧……”
话音未落,又补上一句,“经常来看看晓娥,这傻妮子这辈子就认准你了……”
陈向阳一愣,望着她转过身去的佝偻背影,突然读懂了那份复杂神情里藏着的担忧与默许。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会的,婶子,我一定会照顾好晓娥和孩子。”
这话像是说给覃雅莉听,更像是在心底立下的誓言。
覃雅莉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有些发闷:“去吧,别误了上班。”
陈向阳站在原地又迟疑了片刻,这才转身踏出堂屋。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他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炭火噼啪的声响,在冬日的清晨里,莫名让眼眶有些发烫。
四合院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路过中院时,傻柱正端着空粥碗晃悠,瞥见陈向阳通红的耳尖和凌乱的衣领。
立马吹了声口哨:“哟!咋脸比我熬的小米粥还红?莫不是被娄晓娥给亲的?”
陈向阳笑着踹过去一脚,却被傻柱灵活躲开。
傻柱边躲边笑,手里的粥碗差点飞出去:“我可去前院看热闹了!三大爷尿炕的事儿,现在全胡同都知道啦!
刘光天那小子,扯着嗓子满院吆喝,连后院的野猫都被惊飞了!”
说着他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老阎头臊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三大妈举着扫帚追着刘光福打,说他兄弟俩净瞎传!”
“别傻乐了!”
陈向阳抬手抹了把脸,把残留的红晕往衣领里压了压,又瞥了眼墙上的挂钟,顿时急得跺脚。
“眼瞅着要迟到了,领导要是再逮着咱俩,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
话音未落,三大妈端着装满脏被褥的木盆从东厢房出来,盆里的水晃得哗啦作响。
她一眼瞧见笑得没正形的傻柱,立刻把木盆重重往地上一墩,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傻柱!你还有脸笑!
要不是你在旁边瞎起哄,刘光天能把事儿闹这么大?现在好了,全院子都看我们老阎家的笑话!”
“三大妈,您不能怨我,起哄的可不止我一个。”
傻柱委屈地直摆手,脑袋却缩着脖子往陈向阳身后躲。
陈向阳强忍着笑,拽着傻柱的胳膊就往院外拖:“得嘞三大妈,我们赶时间上班,等下班给您赔不是!”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陈向阳屋前,他从鸡笼里揪出那只肥硕的老母鸡。
这是他早答应要送给技术科张科长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鸡毛扑了陈向阳一脸。
“快快快,帮我按住!”
陈向阳手忙脚乱地用麻绳捆住鸡爪子,傻柱赶紧上前帮忙,却被鸡爪蹬了个正着。
等终于把鸡塞进麻袋,两人脑门都沁出了细汗。
“走吧!”陈向阳扛起麻袋就跑,傻柱在后面边追边喊:“等等我!这次要是再迟到,咱俩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寒风呼啸着卷走两人的脚步声,只留下三大妈在院里的嘟囔:“这俩混小子,没个正形……”
陈向阳扛起麻袋刚跑几步,就听见贾家的门“砰”地被撞开。
贾张氏裹着褪色的蓝布棉袄冲出来,花白的头发乱得像鸡窝,手指着陈向阳的鼻子直哆嗦:“陈向阳!你个没良心的!这老母鸡送哪去?
咱们好歹是多年的老邻居,秦淮茹还怀着孕呢,也不见你送口肉补补!有点好东西就往外送,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贾家?”
傻柱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我说贾张氏,你讲点理成不?人家向阳的鸡爱送谁送谁,关你屁事!秦淮茹怀着孕是他的责任?”
陈向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傻柱的衣角,冲他使了个眼色:“别理她,咱们赶时间,真吵起来沾一身骚!”
“哟呵,现在都学会抱团欺负人了?”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院中央的石墩上,拍着大腿干嚎起来,“老天爷啊!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眼看着孕妇挨饿,有人却拿鸡去巴结外人!”
她这嗓门儿一出,不少窗户都探出了脑袋,阎解娣扒着窗台看热闹,三大妈也端着木盆凑了过来。
陈向阳涨红了脸,额角青筋直跳。
他知道贾张氏是院里出了名的泼皮,真要纠缠起来,今天怕是别想安生上班了。
陈向阳攥着麻袋的手青筋暴起,喉结狠狠滚动两下,突然将肩上的麻袋重重一甩。
震得地上积雪扬起白尘:“贾张氏!说话别太过分!这鸡是我给朋友带的,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他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瘫坐在石墩上的贾张氏,“秦淮茹怀孕是贾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这么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贾张氏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转瞬又扯着嗓子尖叫:“好哇!翅膀硬了敢跟长辈顶嘴……”
话没说完,陈向阳已经跨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想撒泼打滚去大街上,别在这儿耽误我上班!真把人逼急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寡妇!”
话音未落,秦淮茹突然从屋里冲出来,脸色煞白地拽住婆婆的胳膊:“妈!别说了!”
贾张氏被陈向阳这一连串的狠厉举动唬得瞪大了眼,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
秦淮茹急得眼眶发红,死死攥着婆婆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贾张氏的皮肉里:“妈!您少说两句吧!”
贾张氏被拽得一个趔趄,这才从发懵中惊醒,刚要发作,却对上陈向阳冷得能结冰的眼神,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敢缩着脖子小声嘀咕:“反了天了……没良心的东西……”
傻柱还在一旁咋咋呼呼:“知道怕了吧!以后别……”
话没说完就被陈向阳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拽往院门口走。“快走!再闹真要被扣工资了!”
陈向阳头也不回地冲围观的街坊们摆摆手,肩膀上的麻袋随着脚步晃悠,老母鸡在里头扑腾得更欢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两人踩着积雪往院门口的车棚跑。
陈向阳掀开苫在自行车上的破棉被,霜花簌簌往下落。
他哈着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掏出钥匙捅开锈迹斑斑的车锁:“快上来!再磨蹭真要迟到了”
傻柱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还有辆大二八呢!”
说着麻溜儿地跨上后座,两条腿悬空晃悠。
陈向阳猛蹬两脚,自行车链条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碾着积雪冲出胡同口。
北风呼啸着灌进衣领,陈向阳眯起眼睛,声音被吹得断断续续:“这鬼天气,骑车比走路还遭罪……哪天要是能弄辆吉普车,挡风又暖和……”
话没说完,后座的傻柱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他耳朵发麻。
“哈哈哈!你可真敢想!就咱们这点工资,买辆自行车都得攒半年,还吉普车?”
傻柱笑得直拍他肩膀,差点把人从车座上拍下去,“要我说,等咱们当上厂长,别说吉普车,飞机都能给你弄来!”
陈向阳被颠得龇牙咧嘴,却也忍不住笑出声:“行!借你吉言!到时候我有了飞机,高低带你兜风!”
傻柱一听,以为陈向阳在开玩笑,压根不信,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后座栽下去:“还飞机?你咋不说要上天摘月亮呢!”
他边笑边拍着陈向阳的肩膀,自行车在积雪上歪歪扭扭地前行,两人的笑声混着车轮碾雪的咯吱声,一路传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