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药味混着西厢房的灶火香飘满小院时,陆醉川蹲在门槛上,用酒葫芦嘴敲了敲青砖。
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和着东厢房里伤员压抑的呻吟,倒像是某种古老的战歌前奏。
\"都到齐了?\"他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城隍印上,金纹立刻泛起微光。
赵霸天把烟杆在门框上磕了磕,火星子溅到地上:\"青帮在城里的暗桩全撤回来了,码头上的兄弟也带了二十个精壮的——您说要'能叫的',我把那些会使家伙什儿的全薅来了。\"他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是新淬的柳叶镖,\"外围防御我亲自盯着,暗哨设在三里外的老槐林,要是有邪修敢摸过来......\"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先吃我三斤淬毒针。\"
沈墨寒抱来一摞线装古籍,青衫下摆沾着未掸尽的香灰。
她指尖划过一本《幽冥枢要》的封皮,烛火在她眼尾投下阴影:\"我查了前清宗人府档案,天官境与阴阳术数的契合度能提升三成。\"她翻开书,露出内页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昨夜试了半宿,桃木剑的符文屏障能同时防御阴阳两界攻击——不过需要配合城隍印的金光。\"她抬眼看向陆醉川,\"你突破时,我需要在旁护法。\"
陆醉川把酒葫芦往桌上一墩,酒液溅湿了小九刚画完的符文。
盲女抬头,空洞的眼窝里泛起微光,判官笔在掌心转了个圈,地上的符文突然活过来,像金色的蛇游进青砖缝隙。
\"小九的无眼审判。\"陆醉川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得趁着这三天把因果感知练到火候。\"他指腹摩挲着城隍印上的裂痕,\"黑冥尊那老东西,玩的是因果反噬的阴招——小九能看透他身上的业障,就能破他的术。\"
赵霸天突然一拍大腿:\"我这儿也有个新玩意儿!\"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抖开竟是十二枚精铁打造的莲花镖,\"照着《武备志》里的梅花阵改的,每枚镖尾系着引火线,只要触发机关......\"他随手一抛,莲花镖\"唰\"地钉在院墙上,\"砰\"的一声炸开,火星子裹着碎铁片溅了满地,\"既能炸伤敌人,又能给你们标位置!\"
沈墨寒皱眉避开飞溅的铁屑:\"赵爷,这东西要是炸到自己人......\"
\"咳,我试过了!\"赵霸天挠头,\"引火线要蘸雄黄酒才着,咱们兄弟身上都抹了我从城隍庙求的香灰,沾不着火——再说了,\"他冲陆醉川挤眼,\"有咱们陆爷的金光罩着,还怕这点火星子?\"
陆醉川没接话。
他望着院角那口封了红布的酒坛,喉咙动了动。
三天前在乱葬岗硬接黑冥尊的因果反噬时,他灌了三坛烧刀子,城隍印裂了三道纹,现在摸上去还发烫。
可方才沈墨寒说的\"融合生死轮回之力\"在他脑子里转,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今夜我闭关。\"他突然开口,\"沈姑娘护法,小九在门外守着——赵爷,外围防御就拜托了。\"
赵霸天刚要应,院外突然传来狗吠。
紧接着是粗重的喘息声,玄风长老跌跌撞撞撞开院门,道袍下摆撕了道口子,脸上沾着草屑:\"陆小友!黑冥尊......他要开的不是观星台,是北邙山的远古遗迹!\"
众人皆是一震。
沈墨寒抢步扶住玄风长老:\"您说的可是《山海经》里'封魔于北邙'的那处?\"
玄风长老剧烈咳嗽着点头:\"老道在鬼市听到消息,黑冥尊手里的黑令牌,是开启遗迹的钥匙!那里面......\"
他喉结滚动,\"封印着比十殿阎罗更古老的存在!\"
陆醉川猛地站起来,城隍印在掌心烫得发疼。
他想起黑冥尊转身时眼里的期待,想起第一次在城隍庙捡到这枚印时,碑座下刻着的\"北邙有枢\"四个小字。
原来从一开始,因果的线就缠在这里。
\"赵爷。\"他转身看向结义兄弟,\"据点里还有三十多个伤员,您带青帮兄弟守着——要是黑冥尊分兵来攻......\"
\"放心!\"赵霸天拍着胸脯,莲花镖在腰间叮当作响,\"我把新制的炸镖全埋在院外,再让兄弟们把长凳都钉上铁钉——就算来十个邪修,也得脱层皮!\"
沈墨寒将古籍收进木匣:\"我跟你去遗迹。小九的无眼审判能探清遗迹里的因果,关键时刻能破封印。\"
盲女无声地点头,判官笔在掌心渗出幽蓝光芒。
陆醉川最后看了眼东厢房——受伤的帮众正互相喂药,有个小年轻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摸了摸怀里的酒葫芦,里面还剩半坛十年陈酿。
这是三天前在醉仙楼,老掌柜硬塞给他的\"压箱底\"。
\"出发。\"他抓起酒葫芦甩在肩上,城隍印的金光穿透衣襟,在地上投下个小小的金色影子。
众人刚走到院门口,陆醉川突然顿住脚步。
他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天空像被泼了墨,连星子都躲得干干净净。
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阴冷得像腊月里泡了三天的井水,顺着后颈往骨头缝里钻。
那气息......他皱起眉。
很像黑冥尊,但更浑浊,更古老。
仿佛不是活物,而是某种被封了千年的怨恨,正顺着风爬过来。
\"陆爷?\"赵霸天察觉他异样。
\"没事。\"陆醉川扯了扯嘴角,酒葫芦在腰间晃出清脆的响声,\"许是北邙山的野风。\"
他率先迈出院门。
沈墨寒提着桃木剑跟上,小九的手搭在她胳膊上,判官笔在地上划出细碎的金点。
玄风长老走在最后,不断捻动念珠,嘴里默念着往生咒。
西北方的阴云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锁链崩断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