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之上,甲士见凌操血染征袍坠水,急以长戈勾其甲胄,众人合力拯之上舷。时神医华佗正随军,乃施回春妙术,金针度穴,良药续命,终使凌将军气息渐复。
鲁肃观其面色转红,抚掌叹曰:“元化先生真乃岐黄圣手,活死人而肉白骨者也!”
华佗却捻须蹙眉,指凌操左臂断骨曰:“惜哉!将军虽得残生,然此臂经脉尽损,日后恐难执戈挽弓矣。”
凌操此时悠悠醒转,闻此言目眦欲裂,强撑病躯道:“某虽成废人,犹可效田横五百士,愿乞骸骨随主公移镇儋州,旦夕侍奉鞍前。”
程普闻言拊膺长叹:“古有豫让漆身吞炭,今见凌将军断臂效忠,真忠义贯日之士也!”众将闻之,无不唏嘘动容。
......
荆州长沙郡,孙府内外华灯璀璨,笙箫盈耳。吴夫人正督率仆役洒扫庭除,张灯结彩,以迎新春。时值岁末,寒梅吐蕊,瑞雪初霁,庭前丹墀已铺就猩红氍毹。
长公子孙策自与温侯一战后,武学悟性豁然贯通,每日闻鸡起舞,枪法如龙蛇游走,寒芒吞吐间隐有风雷之声。三子孙翊虽总角之年,亦效兄长英姿,扎马冲拳,踢腿生风,架势俨然,眉目间已显虎贲之相。
次子孙权常策马岳麓,青衿素履出入书院。每与诸生论道,常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尤擅以春秋微言解孔孟大义,座中师长无不抚掌称奇。
忽闻朱门外喧哗骤起,见三女尚香红裳如火,疾步奔入中庭,身后乳母怀抱蹒跚学步的幼弟孙匡。尚香玉面生霞,纤手高擎一物:“兄长阿姊快看!”众人凝眸细观,原是只五色斑斓的彩蝶,金翅翕张,在素手间流转虹光。
长姊尚丹搁下手中刺绣的素绢,轻揽幼妹于怀,笑点其额:“小妹敏慧,然此蝶灵秀,宜释之归野。”
尚香噘唇嗔道:“擒之不易,奈何弃之?”尚丹柔声劝解:“汝不见蝶翼染露,似游子思归?况万物有灵,当效圣人‘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之德。”语罢执其柔荑,引至庭前梅枝,见彩蝶翩跹没入琼英之间,恍若飞花逐月而去。
孙尚香闻姊言,颔首若有所思,纤指轻舒,彩蝶振翅凌霄。孙匡倚栏仰观,见蝶影渐杳,拊掌而笑,声若清泉。庭院之内,孙氏七子各司其事,或习武或弄墨,满庭韶华盛极,尽是少年风华。
忽闻门外马蹄踏玉之声,但见朱漆礼箱十数抬,红绡结彩逶迤而来。
当首三人皆长身玉立,尤以虬髯者昂然直入,振袖朗声道:“某乃交趾士壹,奉家严之命特来纳采问名。”言罢击掌三响,随从即启宝匣,霎时珠光映日,锦缎盈庭。
孙策横枪顿地,虎目含威:“何方莽夫,安敢轻闯孙府!”
孙尚丹柳眉倒竖,戟指喝问:“提亲?欲聘吾家何人?”士壹笑揖道:“闻孙氏尚悦女公子蕙质兰心,容华绝代。吾主特遣士廞公子持雁贽见,愿结秦晋之好。”
琴台畔,孙尚悦闻言赧然,云鬓低垂,急隐于姊后。
孙策踏阶而下,抱拳道:“足下雅意,孙某心领。然婚姻非儿戏,须待两姓相悦。舍妹年方及笄,尚待深闺,此事容后再议。”语毕按剑而立,玄甲映日生寒,庭中顿起肃杀之气。
士壹冷笑拂袖,目露寒芒:“尔等不辨好歹!吾主坐镇交趾,虎符在握。吾侄廞公子垂青汝妹,实乃孙门之幸。今日鸾笺既至,允亦此时,不允亦此时!”
语犹在耳,孙策陡然掣枪,寒锋直指士壹咽喉:“狂徒安敢欺我!”霎时庭前柳叶纷落,剑拔弩张。士壹、士武、士廞各掣兵刃,寒光交错间已与孙策战作一团。
但见孙策横枪而立,矫若游龙。玄甲映日生辉,虎目含煞,枪尖寒星点点,隐有风雷之势。
士氏三人分列三才阵位,刀剑并举如恶蛟吐信。士壹率先发难,青锋直取膻中;孙策仰身避过,反手一记“苍龙摆尾”,铁枪挟千钧之势横扫,震得士壹踉跄而退。
士武见状急挥九环大刀,刀光如雪劈空而至,孙策旋身架枪,但闻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士廞觑得空隙,挺剑自后偷袭,岂料孙策早有防备,回马枪若惊鸿掠影,生生将三柄利刃尽数荡开。
庭院之中尘烟蔽日,但见银枪翻飞似白蟒缠山,时而“丹凤朝阳”直刺苍穹,时而“灵蛇探洞”斜挑下盘。
士氏三人虽合围而攻,竟难近孙策周身三尺。枪影过处,红绸尽裂,木箱崩摧,珠玉散落如雨。孙策越战越勇,长啸震瓦:“江东孙伯符在此,魑魅魍魉安敢犯境!”声若虎啸龙吟,惊得檐下栖雀尽数腾空。
当四人缠斗正酣之际,忽闻一声断喝:“住手!”声若洪钟,震得檐瓦微颤。众人回首望去,但见孙坚之妻吴氏推扉入院,身后暮色苍茫,残阳如血。
吴氏广袖当风,厉声叱道:“青天白日,尔等竟在庭中械斗?成何体统!”
孙策急收兵刃,趋前作揖:“母亲大人容禀,交趾士家遣使提亲,然其言辞轻慢,辱及家门。儿等气不过,故而相争。”
吴氏转眸视士壹,上下打量间,丹凤眼掠过寒芒。少顷方冷言:“原是交趾士氏。我孙氏镇守江东,与尔等素无通问之谊。且婚姻大事,岂可仓促定夺?况孙讨逆远征在外,焉有私定姻亲之理?”
士壹拂袖昂首,傲然道:“夫人岂不闻‘千里姻缘一线牵’?吾主慕令嫒淑德,特备明珠十斛、珊瑚八树为聘。”言罢以掌击箱,金玉相击之声铮然。
吴氏闻言拍案而起,茶盏应声迸裂:“放肆!吾家掌上明珠,岂是珠玉可沽?昔年吾夫单骑破黄巾,血染征袍尚不皱眉。尔等若欲效强秦逼婚故伎——”语至此声转铿锵:“且看江东十万儿郎手中剑利否!”
士壹面如赭石,强辩道:“然则夫人就不惧......”
“送客!”吴氏断喝截其言,腰间玉珏铿然坠地。左右甲士闻声列阵,戈矛映日生辉。士壹等人见势难为,只得抬箱踉跄而退,箱角磕碰青石,竟在阶前遗下数道深痕。
孙策目送士壹一行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没入街角,方长舒一气,面色稍霁,心下稍安。乃转身长揖及地,对吴夫人愧言道:“母亲在上,不肖儿累慈亲受辱,罪当万死。”
吴夫人轻抚其臂,缓声道:“策儿何须过责?士氏跋扈至此,非汝之失。待汝父归府,自有公论。”言罢,侧目视阶前红绸缠绕之礼匣,蛾眉微蹙,复命左右:“且将此等俗物妥为封存,待汝父返府之日,当原璧奉还。”孙策垂首领命,急唤健卒将十二抬朱漆箱奁尽数移入西厢。
忽闻庭前靴声橐橐,但见一家丁疾趋而入,拂尘跪禀:“启禀太夫人,孙将军旌旗已现于北阙之外,车驾距城门不足二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