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谷的药王殿偏殿,如今成了云渺和阿澈的临时居所。说是“居所”,更像是个隔离检疫站。殿内门窗大开,通风口挂着特制的强效“祛味符”,案几上常年燃着价值不菲的“清心凝神香”,饶是如此,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深入骨髓、混合着墨绿酸腐与淡淡硫磺的……终极余韵。源头自然是冰蚕丝囊里那个睡得四仰八叉、小脸上墨绿痕迹顽固不化的阿澈。
素问捏着鼻子,站在离丝囊八丈远的地方,指着云渺,脸上混合着肉痛、嫌弃和一丝“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悲愤:“听着!劣徒!本座翻遍谷中珍藏古籍,总算找到个法子,或许能洗掉阿澈身上这……这‘体香’!还有你!”
她丢过来一本破破烂烂、散发着霉味的兽皮册子,册子封面上几个模糊的古篆:《九转洗髓录·残篇》。
“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洗髓伐毛秘法残篇,”素问的声音隔着袖子,闷闷的,“虽不全,但核心的‘药浴淬体’和‘灵引通脉’之法尚存。此法霸道无比,过程痛苦异常,但若能熬过去,不仅能涤净污秽,强健筋骨,对你这‘修炼废体’更是脱胎换骨的机缘!阿澈年幼,需你引导护持,你俩一起泡!”
一起泡?!云渺看着册子里描述的“筋骨寸断”、“万蚁噬心”等字眼,头皮发麻。但想想阿澈身上洗不掉的恶臭,再想想自己那点可怜的实力(和巨额债务),似乎别无选择。
“洗髓所需的主药‘千年地心火莲’、‘寒潭玉髓粉’、‘龙血藤’……本座咬牙给你备齐了!”素问每报一个名字,眼角就抽搐一下,仿佛在割自己的肉,“就在后山药庐的‘净心洗髓池’!池水已用灵药调配好!记住!入池后,运转这残篇心法,引导药力!无论多痛,务必撑足三个时辰!否则前功尽弃!药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看着云渺惨白的脸色,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敢浪费本座这些宝贝药材……老娘就把你和阿澈一起扔进寒潭眼喂骨妖!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师傅。”云渺捏着那本烫手的册子,声音发飘。她仿佛看到松塔算盘上的果球山,因为这几味主药……又无声地拔高了一截。
药庐深处,净心洗髓池。
池子不大,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池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不断变幻的瑰丽色彩——时而赤红如熔岩翻滚,时而冰蓝似寒潭深邃,时而又翠绿欲滴充满生机。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奇异的能量波动,充斥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池边,放着素问准备的几味主药,光华流转,气息惊人。
云渺抱着依旧裹在冰蚕丝囊里的阿澈,站在池边,感受着那池水中传来的、霸道无匹的药力波动,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册子里的心法口诀她勉强记下了,但那描述的痛苦……她实在没底。
“娘亲……水水……好看!”阿澈扒着丝囊口,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变幻的池水,小鼻子动了动,似乎对那浓郁的药香很感兴趣,暂时忽略了身上的味道。
“阿澈乖,待会儿跟娘亲一起泡澡澡,泡完澡澡就香香了。”云渺强打精神,哄着儿子。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丝囊,小心翼翼地将阿澈抱了出来。小家伙一脱离丝囊的隔绝,那股子顽固的墨绿酸腐味立刻浓郁了几分,混合着池水的药香,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生化药膳”气息。
云渺屏住呼吸,抱着阿澈,硬着头皮,一步步踏入那瑰丽变幻的池水!
“嘶——!”
脚掌刚触及水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烧红钢针瞬间刺入骨髓的剧痛,混合着冰寒刺骨的麻痹感,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云渺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把怀里的阿澈丢出去!
“呜哇——!烫烫!冷冷!痛痛!”阿澈的反应更加剧烈!小家伙如同被丢进了油锅,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在云渺怀里疯狂挣扎扭动!那池水仿佛有生命般,顺着他的皮肤毛孔,蛮横地钻入体内!涤荡污秽的同时,也带来了撕裂般的痛苦!
“阿澈不怕!抱紧娘亲!”云渺死死抱住挣扎的儿子,牙关紧咬,强忍着非人的痛苦,一步步挪到池中央。池水漫过胸口,那赤红、冰蓝、翠绿三色药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疯狂地撕咬、冲刷着他们的血肉、经脉、骨骼!
“运转心法!”云渺在剧痛中嘶吼,提醒自己也提醒儿子(虽然阿澈根本不懂)。她拼命回忆那残篇口诀,调动丹田里那点微弱的赤红灵力(价值一百株!),尝试引导体内狂暴的药力。
然而,她这身体对灵气的亲和力实在太差!如同漏斗!好不容易凝聚一丝灵力,瞬间就被狂暴的药力冲散!药力在她体内左冲右突,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破坏!皮肤表面迅速渗出大量灰黑色、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杂质!那是沉积在体内的污垢和……部分墨绿粘液的残留?
阿澈的情况更糟!他不懂心法,全靠本能!那霸道药力在他纯净的体内横冲直撞,带来的痛苦远超成人!他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扭曲,浑身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更诡异的是,随着药力冲刷,他皮肤上残留的墨绿痕迹,颜色竟然……开始变淡?!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墨绿色能量,似乎被药力强行从痕迹中剥离出来,混入了他渗出的黑色杂质中!
“呃啊——!”云渺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重组!她再也忍不住,和阿澈一起,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惨嚎声穿透药庐的隔音法阵,在寂静的医仙谷上空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开始了……”药庐外,素问和几位长老远远守着,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个个脸色发白,嘴角抽搐。大长老林苏木捻着胡须的手都在抖:“这……这《九转洗髓录》……当真如此霸道?”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是残篇还束之高阁?”素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疼得直抽抽,“听着吧!这才刚开始!三个时辰……哼,熬过去脱胎换骨,熬不过去……本座那些药材就真打水漂了!”
池内。
时间如同钝刀割肉。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云渺的惨嚎已经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沉浮。她紧紧抱着同样奄奄一息、哭声微弱下去的阿澈,如同抱着最后的浮木。体内,狂暴的药力依旧在肆虐,但经过最初的疯狂破坏,似乎……开始有那么一丝丝微弱的、精纯的能量,被强行压入了她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丹田里那点赤红的火苗(价值一百株!),在狂暴药力的冲击下,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淬炼的顽铁,变得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股百折不挠的韧性!
阿澈的情况更加神奇!他虽然不懂引导,但纯净的体质和那“打包”万物的本能天赋,此刻竟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狂暴的药力在他体内肆虐冲刷,却并未造成毁灭性破坏,反而如同最粗暴的工匠,将他体内沉积的污垢(包括部分墨绿能量)强行“打包”排出体外!他渗出的黑色杂质中,墨绿色的部分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
就在云渺感觉痛苦似乎达到某种峰值、即将突破临界点、身体开始本能地吸收药力精华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被她放在池边、贴身收藏的、那张象征着“债务已转移”的潦草符纸(劣徒托管费),似乎受到了洗髓池狂暴药力和云渺体内微弱灵力波动的双重刺激,突然……无火自燃起来!
符纸燃烧的速度极快!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但灰烬并未消散,反而在池水蒸腾的氤氲药气中,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迅速凝聚、重组!
一张崭新的、比之前任何一张都要大上三圈、材质如同流动熔岩与寒冰交织的……巨型潦草符纸虚影!凭空出现在洗髓池沸腾翻滚的药液……正上方!
符纸上,断气般的笔迹,这次仿佛是用烧红的烙铁和冰锥同时刻上去的,每个字都大如斗,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混乱气息:
**淬体加速费**
**(含痛苦阈值提升费、杂质回收处理费、幼崽天赋激活引导费)**
**一口价:抵三百株九死草**
**(注:再敢鬼嚎扰邻,老子就把你俩的声带缝进算盘里!)**
落款的葛优瘫火柴人,这次画得如同一个被噪音折磨到变形的咆哮脸!旁边那根标志性的眉毛,扭曲得如同两道炸裂的音波!充满了“老子耳膜穿孔了”的极致愤怒与警告!
符纸虚影出现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规则层面的、冰冷而灼热的双重力量,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入沸腾的洗髓池!
“轰——!!!”
整个洗髓池如同被投入了炸弹!瑰丽变幻的药液瞬间狂暴!赤红、冰蓝、翠绿三色光芒疯狂交织、爆炸!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云渺和阿澈的每一根神经!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拌,又有无数冰锥在五脏六腑穿刺!
“呃啊啊啊啊啊——!!!!!”
云渺的惨嚎瞬间突破了人类极限!如同濒死凶兽的咆哮!音浪混合着狂暴的药力,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狠狠撞在药庐的墙壁和屋顶上!特制的隔音法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瞬间布满了裂痕!
“哇啊啊啊啊——!!!”阿澈的哭声也陡然拔高了八度!如同魔音穿脑!小小的身体在云渺怀里剧烈抽搐,皮肤下渗出的不再是黑色杂质,而是一种……混合着淡淡墨绿和泥土清香的……粘稠胶质?!
药庐外。
“噗通!” “噗通!”
几个修为稍弱的弟子,被那穿透隔音法阵、如同实质音波武器的恐怖嚎叫,震得气血翻涌,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素问和林苏木等修为高深的长老,也是脸色煞白,气血翻腾,耳朵里嗡嗡作响,如同被巨钟在耳边猛敲!
“这……这什么动静?!”林苏木古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清虚老混蛋——!!!”素问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感受着药庐内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狂暴混乱的能量波动,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天空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悲鸣,“老娘跟你没完——!!!”
洗髓池内。
云渺在三百倍剧痛的冲击下,意识几乎崩溃!灵魂仿佛都要被撕裂!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深渊中,那张悬浮的、散发着“加速费”气息的巨型符纸虚影,却像一盏……扭曲的指路明灯?符纸散发出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规则之力,竟以一种极其蛮横霸道的方式,强行镇压、梳理着她体内狂暴失控的药力!如同最粗暴的驯兽师,鞭打着野马归巢!
在这股外力的“帮助”(折磨)下,原本需要水磨工夫、缓慢吸收的药力精华,被暴力地、高效率地……压!入!了!她的四肢百骸、经脉丹田!
“咔嚓……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被硬生生冲开、拓宽!
丹田里那点赤红的火苗,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猛地暴涨!从微弱的火星,变成了一簇……跳动的、凝实的、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赤红色火焰!引气二层!突破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
怀中阿澈的惨嚎声,在达到某个顶点后,竟……奇异地……减弱了下去?!小家伙似乎……适应了?或者说……被那符纸的规则之力强行“静音”了?他小小的身体不再剧烈抽搐,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如同大地初醒般的……平和气息?皮肤上残留的墨绿痕迹,几乎消失殆尽!渗出的胶质也变成了纯粹的、带着泥土清香的透明粘液?
三百株债务换来的……淬体加速……竟然……真的有效?!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一瞬。
云渺看着头顶那张散发着三百株恐怖气息的符纸虚影,感受着体内那簇刚诞生就仿佛背负着沉重债务的赤红火焰,再想想新师傅素问在外面可能已经气疯的样子……
一股比洗髓痛苦更深沉的绝望,混合着荒诞的麻木,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嚎,却发现声带已经被刚才那突破极限的咆哮震伤,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她仿佛看到玄清观外那座债务珠穆朗玛峰,在符纸燃烧的瞬间……轰然拔高三百丈!峰顶的积雪闪烁着“债破一千九百三十”的刺眼血光!
一千六百三十株的旧债未清,三百株的新债又添!债务总额,在她“成功”突破、阿澈“净化”有望的瞬间……毫无悬念地……突破!了!一!千!九!百!三!十!株!大!关!
云渺抱着气息渐渐平和的阿澈,瘫在依旧沸腾、但痛苦开始缓缓退潮的药液中,望着头顶那张渐渐消散的符纸虚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泣血的控诉:
“师傅……”
“这加速费……”
“是不是……”
“连我的……”
“惨叫声……”
“都要收……”
“版权费……”
“啊……”
她眼前一黑,彻底脱力,带着一身排出的恶臭杂质和怀里焕然一新的儿子,朝着瑰丽的药液深处……缓缓沉了下去。
药庐的门被狂暴撞开!
素问等人冲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和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恶臭和泥土清香)熏得一个趔趄!
只见洗髓池内,药液翻滚,颜色变得深沉浑浊,池底沉淀着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胶质。云渺如同一条死鱼般半沉半浮,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而她怀里的阿澈,小脸却红润安详,皮肤光洁如玉,身上那股折磨人的墨绿恶臭……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自然、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泥土芬芳?!
素问看着一片狼藉、药力几乎耗尽的洗髓池,再看看池中那对“焕然一新”的师徒(债徒?),最后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令人心悸的规则之力波动……
她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林苏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再次突突狂跳的额角,用一种混合着巨大肉痛、劫后余生和彻底麻木的语气,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清虚……”
“老混蛋……”
“这澡……”
“洗得……”
“可真他娘的……”
“贵啊……”
“一千九百三十株……”
“老娘……”
“记下了……”
“下辈子……”
“当牛做马……”
“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