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处“尸王献宝”的山涧,云渺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虽然背囊里装着颗能冻死人的千年尸王珠(还贴着符纸),怀里抱着个刚经历过大风大浪、精神头却意外旺盛的阿澈,身后还背着个裹在斗篷里持续“咸鱼休眠”的师傅,但这趟收获实在太丰厚了!
“娘亲!京城!还有多远呀?”阿澈趴在云渺肩头,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官道两旁逐渐多起来的行人车马。小家伙对“京城”和“大肉包”的执念,显然远超对昨晚惊魂的记忆。
“快了快了!”云渺随口应着,心里盘算着路线。她不敢再走偏僻小路,选了条还算热闹的官道。清虚道长昨晚随手封印了她那招灾的“天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走哪儿都自带“虫灾光环”了。
晌午时分,官道旁一处简陋的茶棚。
云渺要了三碗粗茶,几个杂粮饼子,将依旧沉睡的清虚放在长凳上靠着柱子(斗篷裹严实),又把阿澈放在旁边。小家伙抱着青铜虎,小口小口啃着饼子,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周围歇脚的行商脚夫。
“阿澈乖,娘亲去问问路,马上回来。”云渺叮嘱一句,起身走向茶棚老板。她得打听打听京城最近的状况,英国公遇刺风波过去没有,城门口还戒不戒严。
云渺刚走开。
一直安静啃饼子的阿澈,小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放下饼子,小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贴身挂着他娘亲用红绳系好的、装着英国公私印的小布袋。小布袋鼓鼓囊囊的,硌得他有点不舒服。
小家伙低头,好奇地解开衣襟,把小布袋掏了出来。沉甸甸的,带着娘亲的体温。他捏了捏,里面硬硬的,除了那个方方的“牌子”,好像还有个……圆圆的、凉凉的东西?
啊!想起来了!是那个“冰冰的球球”!娘亲说太凉,不给他玩,塞进装牌子的袋子里了!
“球球!”阿澈眼睛瞬间亮了!小孩子对“球”的渴望是天生的!他立刻忘了娘亲的叮嘱,小手麻利地解开布袋的抽绳,伸进去摸索。
入手冰凉!正是那颗被符纸包裹了好几层、封印在玉匣里的尸王珠!云渺为了方便携带,把它和英国公私印塞进了同一个布袋。
“冰冰的!球球!”阿澈开心地把珠子掏了出来。符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白色的小球。入手依旧冰凉刺骨,但隔着厚厚的符纸,还在可忍受范围内。
小家伙把珠子放在粗糙的木桌上,小手指轻轻一推。
咕噜噜……
符纸包裹的尸王珠滚动了几下,停在桌子边缘。
“嘻嘻……”阿澈觉得好玩,又推了一下。
咕噜噜……珠子滚得更远。
玩心大起的小家伙彻底忘了这是什么玩意儿,也忘了娘亲的警告。他把珠子放在地上,小脚丫试探着轻轻一踢!
骨碌碌……
符纸珠子在泥土地上滚出去一小段。
“哇!好玩!”阿澈开心地拍着小手,把怀里的青铜虎往凳子上一放,“小虎虎看!阿澈踢球球!” 他迈开小短腿,追着那颗“白球”就跑了过去,小脚丫对着滚动的珠子又是一脚!
砰!
这一次,小家伙没收住力,一脚踢得有点猛!
那颗符纸包裹的尸王珠,如同被发射的小炮弹,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精准无比地……朝着靠在柱子上、裹着斗篷、睡得正香的清虚道长飞去!
不偏不倚!
咚!
一声闷响!
符纸珠子如同精准制导,狠狠砸在了清虚道长那张枯槁的、被斗篷兜帽遮住大半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茶棚里其他几个歇脚的客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脚把个白球踢到了……嗯,一个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脸上?
“唔……”斗篷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浓浓睡意被打扰的、极度不满的闷哼。
清虚道长那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从斗篷里伸了出来。他摸索着,抓住了那颗滚落在自己腿上的、符纸包裹的尸王珠。
斗篷的兜帽微微抬起了一线,露出了半张枯槁的脸和一只……缓缓睁开的、浑浊却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
那眼神,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蝼蚁用石头砸醒了鼻孔!冰冷!暴戾!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起床气?!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笼罩了整个简陋的茶棚!温度仿佛骤降!那几个看热闹的客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滚爬爬地丢下茶钱,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茶棚老板也吓得缩到了灶台后面,瑟瑟发抖!
“完……完了!”刚问完路回来的云渺,正好看到这一幕,心脏瞬间停跳!她看着师傅手里捏着那颗“罪魁祸首”的珠子,再看看一脸懵懂、还不知道闯了大祸的阿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清虚道长有多讨厌被打扰睡觉?看看之前那滴羊油引发的“陨石坑”就知道了!现在被亲徒孙一脚“球”糊脸上?!这还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爷慈孙孝”之“原地升天”?!
“师……师傅!息怒!阿澈他……”云渺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把儿子护到身后。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师傅爷爷!冰冰球球……好玩!”阿澈非但没害怕,反而看到清虚“醒了”,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清虚面前,伸出小手就去够那颗被清虚捏在手里的珠子,“给阿澈……踢踢……”
小家伙的动作自然无比,带着孩童特有的亲昵和理所当然,仿佛刚才砸醒爷爷的不是凶煞尸王珠,而是一个普通的玩具球。
清虚道长那只捏着珠子的枯瘦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只半睁的、充满危险起床气的浑浊老眼,从散发着恐怖阴寒气息的符纸珠子,缓缓移到了阿澈那张纯真无邪、写满了“球球好玩”的小脸上。
那滔天的低气压和暴戾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滞了一下。
“冰冰……球球?”清虚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的腔调。
“嗯嗯!”阿澈用力点头,小手指着珠子,“凉凉的!像……像冬天的……冰坨坨!踢踢……滚好远!” 他还现场演示,小脚丫对着空气做了个踢球的动作。
清虚:“……”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颗被厚厚符纸包裹、依旧散发着丝丝缕缕恐怖尸煞气息、足以让邪修疯狂的千年尸王珠。再看看眼前这个把它当成“冰冰球”踢着玩、还嫌不够远的小徒孙……
苗疆圣女的本命情蛊被嚼了……
千年铁甲尸王跪地献珠了……
现在,这蕴含尸王千年本源的凶煞之物……成了小娃娃脚边的……玩具球?!
清虚道长那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复杂的、名为“无语凝噎”的情绪。那是一种世界观被反复按在地上摩擦后、终于选择躺平的……咸鱼式认命?
“师傅……您老……没事吧?”云渺心惊胆战地看着清虚变幻莫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清虚没理她。他那只捏着珠子的枯瘦手指,极其缓慢地……松开。
那颗符纸包裹的尸王珠,“啪嗒”一声,掉落在阿澈脚边的泥土地上。
“踢……远点……”清虚从斗篷里慢悠悠地飘出三个字,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破罐子破摔?随即,他重新把斗篷裹紧,兜帽拉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再次陷入了“咸鱼休眠”状态。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比之前……快了一点点?
云渺:“……” 她看着掉在儿子脚边的尸王珠,又看看重新裹成咸鱼卷的师傅,只觉得风中凌乱!
这就……完了?!
预想中的“爷慈孙孝”大戏呢?!
师傅您老的起床气呢?!被狗吃了?!
“耶!师傅爷爷……最好啦!”阿澈可不管那么多,欢呼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冰冰球”,小脸上满是捡到宝贝的开心。他抱着珠子,小脚丫又试探着踢了一下。
骨碌碌……
珠子滚出去一小段。
“小虎虎!看球球!”阿澈招呼着凳子上的青铜虎。
青铜虎眼窝中的幽蓝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对那颗散发着精纯阴性能量的珠子很感兴趣,但它这次没有吞噬,只是安静地看着小主人玩耍。
云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结冰了。她看着儿子抱着那颗价值连城(字面意义)的尸王珠当球踢,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阿澈!快把‘球’给娘亲!”云渺赶紧上前,试图哄回这要命的“玩具”。
“不要!师傅爷爷……给阿澈的!”阿澈立刻把珠子紧紧抱在怀里,小嘴撅得老高,“阿澈的……冰冰球!”
“乖!这球太冰了,玩久了手冷!娘亲帮你保管!”云渺循循善诱。
“不冷!阿澈……暖暖的!”小家伙把冰凉的小脸贴在符纸珠子上,一脸享受,还献宝似的举给云渺看,“娘亲……摸摸……凉凉的……舒服!”
云渺指尖刚碰到符纸,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她赶紧缩回手。这玩意儿隔着符纸都这么冰!阿澈居然说舒服?这小家伙的体质……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行行行!你抱着!千万别再踢了!尤其别往你师傅爷爷脸上踢!”云渺无奈妥协,只能反复叮嘱。她可不敢保证下次清虚被砸醒,还能这么好脾气。
有了“冰冰球”这个新玩具,阿澈接下来的路程安分了不少。小家伙抱着珠子,一会儿贴在脸上降温,一会儿放在地上用小脚丫轻轻拨弄着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青铜虎则像个忠实的观众,眼窝幽蓝光芒随着滚动的珠子微微转动。
云渺背着重新沉睡的清虚,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玩耍的背影,心情复杂地继续赶路。她没注意到,在官道远处的一片树林阴影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粗布短打、戴着斗笠的汉子,正用一块磨得发亮的铜镜碎片,悄悄观察着她们母子。
当铜镜碎片映照出阿澈怀里那颗被符纸包裹、却依旧隐隐透出青黑色幽光的珠子时,那汉子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铜镜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迅速收起铜镜,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树林深处。一个极其隐晦的、带着玄龟印记的符箓在他指尖燃起,化作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飘向京城的方向。
“目标携幼子,已近京畿。”
“幼子……身怀异宝……疑似……千年尸王珠?!”
“速报国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