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娘表情僵在脸上。
那个孩子?
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过往的回忆早已被她尘封于心,好像不去想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现在,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几位贵人记错了,我没有孩子。”李花娘别过脸,嗓音淡淡。
“怎么可能?”
玄月皱眉,“十几年前,你和一个马奴私奔生下女儿,后来你失去记忆,那孩子去哪了?”
“……”她身形狠狠一颤,唇瓣没了血色,“我不知道。”
“花娘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我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谁愿意和我生孩子?”
李花娘崩溃大喊,眼泪却汹涌落下。
玄月张了张嘴,还想再和她辩驳。
“好了,你先出去。”周令仪淡淡打断,玄月只能不甘心地将她身上检查了一遍。
确定她没有杀伤力,才开门出去。
“啪”的关门声响起。
李花娘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垂下眼睛不敢和周令仪对视。
好半天后,她才视死如归地说。
“不用再问了!”
“我就是个普通花娘,什么李家什么贵太妃都和我没关系——”
声音戛然而止。
她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令仪手里的荷包,瞳孔地震。
“这是……”
“这是你和马奴的定情之物。”周令仪站起身,勾着荷包的手指轻轻晃动。
“李二娘子,你年轻的时候也算才艺双绝,身边来往男子大多都是富商之流,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进门。”
“可你却一直不愿意,难道不是为君守节吗?”
“够了!”
李花娘狠狠夺过荷包捂在心口,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哀莫大于心死。
眼泪无声落下。
恍惚之中。
周令仪仿佛看见她脸上的面具破碎,露出最真实的模样,那才是从前的李二娘子。
不知过了多久。
周令仪面露不忍,拿起帕子递过去,嗓音柔和轻缓,安慰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或许你的人生本不必如此惨淡,你知道那个马奴的死另有隐情吗?”
此话一出。
李花娘突然松开手,荷包“啪”地落地,她抬起一张木然到发白的脸,死死盯着她。
“什么隐情?”
“宋郎不是失足落水才死的吗?”
看样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贵太妃何其残忍,报复妹妹私奔不肯进宫,就将她的丈夫杀害,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她沦落风尘。
疯疯癫癫活了一年又一年。
周令仪轻轻叹息。
她叫来玄月,让她将当年的往事,一字一句说给李花娘听。
玄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听到自己的亲姐姐,为了让自己进宫帮她争宠,残忍推丈夫下水后,李花娘彻底崩溃了。
她缓缓蹲下来,双臂环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单薄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起初只是轻微的抽泣,渐渐地,那哭声越来越大,像是积压了十几年的痛楚终于决堤。
她哭得喘不过气,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眼泪砸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青砖。
玄月嘴唇动了动,想要安慰却化作一声叹息。
过了很久。
李花娘才嘶哑着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宋郎死后,我一个人也不想活了,可偏偏肚子里还有孩子,所以我硬撑到孩子出生。”
“期间,姐姐一直让娘来照顾我,我以为爹娘还有姐姐都接受了这个孩子,却没想到孩子出生后没多久,我就偶然失去记忆。”
“再后来,我沦落风尘,等想起来的时候也回不去了。”
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像是被人活生生剜走了魂魄。
“这些年,我也打听过那孩子的下落,可当年照顾过我的下人都死了,爹娘也不肯见我,最终只能放弃。”
“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话音落下。
李花娘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以手撑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刚巧这时来了一个客人。
“滚!”玄凤一脚踹飞。
玄月咬唇看向周令仪:“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总觉得,李花娘已经有了求死之心。
周令仪沉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把她带回府吧。”
“啊?”玄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嘴角抽搐,“可是她身份——”
自家郡主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呢。
这要是带个花娘回去,指不定二夫人会怎么发作!
不妥不妥!
玄月准备再劝几句,就瞧见面前的郡主勾唇轻笑,眸底划过一抹自信。
“我怕的,就是她们不查。”
“……”
回去的马车上。
李花娘一脸茫然,她本想找个地方了此残生,却没想到会坐上马车。
她在欢场活了这么多年,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身份不简单。
心头有些紧张。
“贵人——”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花娘,而是李茹,是本郡主身边的嬷嬷。”
周令仪转过头,极淡眸色落在她身上。
“你不想见见那个孩子吗?”
李茹浑身僵住。
她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眼底重新有了光点。
“她真的还活着吗?”
玄月冷冷插话:“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呢。”
镇国公府二小姐。
谁能有周淑华活得好啊?
玄凤噗嗤笑了出来,虽不知郡主想要什么,但他们做奴婢的只要听从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口停下。
李茹下了车,仰头看见那块威严霸气的牌匾,镇国公府四个大字引入眼帘。
她瞳孔猛地紧缩。
居然是镇国公府!
身后伸来一双手,拍拍她的肩膀:“别看了,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应该懂规矩。”
“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进了国公府就是我们郡主的人,要守规矩才行,否则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孩子。”
玄月一番警告,李茹抿唇点点头。
“姑娘放心。”
就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她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行人穿过廊檐,走到花园的时候。
“这不是郡主姐姐吗?你怎么换上了一副男儿装扮,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