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华的声音响起。
原本低着头的李茹突然福至心灵,猛地抬起头,看见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声音。
眼前的女子简直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匆匆低下头,压住心底的惊喜和慌乱。
周淑华也注意到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挑眉问:“郡主姐姐,什么时候你身边多了个嬷嬷?”
“嗯,路上觉得可怜,就带回来了。”
周令仪声音很淡。
周淑华盯着她,心头越发狐疑。
“原来是这样,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她撩撩头发,笑容明媚,“三殿下来了,还带了些礼物,姐姐若是喜欢的话,晚点可以去我那儿挑。”
“……”
周淑华走后,玄月仰天翻了个白眼。
“三皇子是为了什么来的,难道她当真不知道吗?”
玄凤笑笑,安慰妹妹。
“行了,郡主还没生气,你激动什么。”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
“奴婢觉得这男女之事,都要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如今三皇子和二小姐好事已成,怕是离那一步也不远了。”
哪一步?
玄月迷茫,李茹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说——
刚才那姑娘已经和三皇子有了首尾,多番厮混下去,难保不会怀孕。
女子在这种事上总归是吃亏的。
如果喝避子汤会伤身,不喝又会颜面尽失,总归落不得好处。
她的心揪了起来。
想问,又不敢问。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听风阁,李茹才小心翼翼走到周令仪面前。
“郡主,刚才那个姑娘是奴婢的女儿吗?”
周令仪悠然品茶,分了一点注意给她:“你认出来了。”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李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心底酸涩又高兴,不自觉红了眼圈。
种种复杂情绪堆积在一起。
她低下头,搅手指。
声音有些局促。
“她是您的妹妹,那就是国公府的小姐,可是她……”
“砰”一声轻响,茶杯稳稳落在桌面。
周令仪饶有兴致地扫过她局促不安的脸,勾起唇角。
“这就要问你那个好姐姐了。”
“当初她贸然偷换了我们国公府的血脉,害得我们家宅不宁,如今却成了贵太妃。”
她呵笑,“真是苍天不公。”
李茹身形一震,踉跄着后退两步,满眼布满惊恐之色。
“姐姐她……真是疯了!”
她可以不怪姐姐杀害宋郎。
但却没办法不怪姐姐偷换自己的孩子,承担这原本不属于她的命运。
可现在——
已经回不了头。
李茹深吸一口气,坚毅的眼眸满是认真。
“郡主,您收留奴婢应该不只是好心,还有其他用意,奴婢愿意配合您,但只求您帮帮那孩子。”
她嗓音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恳切。
周令仪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只可惜这一番母女情深在她这里不算什么。
“下去吧,有事情本郡主自然会叫你。”
嗓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茹愣住,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角,半晌后低头应是,下去了。
玄月刚巧进来,看见李茹失魂落魄走出来,也有些好奇,磨磨蹭蹭地挤来她身边。
“郡主,您告诉她真相了?”
“嗯,这几天让人仔细盯着她,但不要干涉她,有什么消息回来禀报过我再说。”
玄月虽不解,但还是照做。
与此同时。
周淑华红着脸送走温子墨,手中捧着沈嫔送的礼物,心底别提多得意了。
这可是御赐的好东西。
从前的贵妃虽喜欢她,但更多还是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骨子里透露着一股傲慢。
“哼,周令仪你拿什么和我斗。”
周淑华得意勾唇,眼底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在穿过廊下准备去芳兰院的时候。
她敏锐注意到一道身影。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她厉呵。
不一会儿。
从假山后走出一个苍老的女子,即便涂抹得花枝招展,却还是遮掩不住眼底的疲倦。
她老了。
这人——
周淑华眯起双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周令仪身边的那个嬷嬷?”
没错了,就是她!
李茹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十根手指搅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回二小姐,奴婢只是路过。”
“怕不是周令仪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吧?”周淑华讥笑,眼底流露厌恶之色,“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怎么,打量三殿下对我一腔真情,她嫉妒了吗?”
李茹身形晃了晃,眼底满是震惊。
话还没开口。
周淑华继续满是恶意地勾唇,招来几个小厮,指着她的脸说。
“这个贱婢敢在这儿冲撞本小姐,赏她二十大板,再扔回听风阁。”
李茹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淑华离去的背影。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震惊与失望如潮水般翻涌。
将近二十年的骨肉分离,换来的竟是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二小姐……”
板子落在身上的剧痛远不及心头绞痛。
她好像突然明白周令仪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在身边了,她在逼她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逼她去恨!
“郡主,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您要阻止吗?”
玄月面色复杂回来禀报。
周令仪放下手中的书,心底奇怪,外面天色尚早,她这么沉不住气吗?
“严重吗?”
玄月一言难尽:“二十大板,打完可能要残废。”
周令仪拧紧了眉头。
不一会儿。
她冲着玄月招招手,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去吧,就按照我的法子来做。”
玄月大为震惊,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好半天才叹口气去照做。
自家郡主还真是狠人。
李茹下不定决心,那他们就逼她一把,让她看清楚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换坏种。
只有这样,她才会恨。
二十大板很快结束。
李茹头低垂着,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原来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这时——
一颗药丸顺着喉咙落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