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荥阳郡后,如何布防成了个大问题。
荥阳的北面是黄河,与河内郡、汲郡隔河相望,东面是兖州的陈留郡,南边是豫州的颍川郡,西边是洛阳所在的河南郡。
防守的重心肯定在东边的陈留方向,可荥阳城在西边。
王凝之不打算多地驻军,年后就要北伐了,这个时候没必要在守城上投入太多。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决定留谢玄和刘牢之驻守荥阳城,郡内其他县城暂时放弃,等北伐之后看形势再做安排。
安排好一切,王凝之回到金墉城。
朝廷动作很快,升官的一应文书印绶都已经快马送到,生怕王凝之不接受。
金墉城中的百姓不知内情,纷纷向入城的王凝之表示恭喜。
王凝之压下不满,笑意盈盈地感谢了大家。
回府之后,王凝之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不过看到扑过来的儿子王殊,他还是强打精神与他玩了一会,然后哄着他去练字了。
谢道韫一直在边上看着,担忧道:“朝廷这么做,你将子猷送到大司马府的这步棋全废了。”
“是啊,朝廷的钱真是烫手,”王凝之压抑不住的愤怒:“北伐还没开始,就想让我们先内讧,真是愚不可及。”
他对朝廷的承诺,是北伐后能够阻止桓温入京,现在倒好,还没北伐,朝廷便将还没收复的土地划到王凝之这里。
桓温会这么想,他辛苦一趟,给别人做嫁衣?
谢道韫劝道:“先别生气,你写信问下叔父,看看是怎么回事。”
“收到诏命的时候,我便上书回绝了,同时写信给叔父说明了我的想法,”王凝之烦躁地按了按额头,“如今文书和印绶都送来了,想必叔父没拦住,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拦。”
谢道韫惊讶道:“怎么会,叔父怎会如此?”
王凝之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谢安不支持桓温,不代表他就会支持王凝之,也许站在世家的角度,若能挑动桓温和王凝之不对付,导致北伐不成,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维持现状,就是他们所希望的。
谢道韫还在努力替谢安辩解:“叔父若真有这个心思,也会明着告诉你,不会在背后使这种小手段。”
“你不明白,”王凝之苦笑道:“不是他有没有这个心思,而是建康的大族如果都这么想,他不会是为了我去据理力争的那个人。”
这下谢道韫沉默了,以谢安的性格,这是很可能的。
谢安不会主张朝廷这么做,但其他人都同意,他也不会反对。
王凝之继续说道:“在建康的世家眼里,我和桓温没什么区别,都是不受控制的一方势力,他们支持我对抗桓温,而不是支持我成为桓温。”
谢道韫幽幽道:“你会成为他吗?”
王凝之过了好一阵,才回答道:“不会,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谢道韫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理解,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回到书房的王凝之,再次给桓温写信,表示自己是被迫接受的官职,以大司马的睿智,肯定能看出这是朝廷的馊主意。
不管有用没用,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桓温是个好面子的人,王凝之尽量不在这方面触怒他。
不久后,桓温回了封信,平淡地表示知道了,眼下当以北伐为重,其他事以后再说。
谢安没有对封赏一事作出解释,王凝之的信石沉大海,但朝廷的赏赐在年末送达洛阳,依旧是钱五百万,布两千匹,绢千匹。
有了这批财物,至少开年后的北伐不用愁了。
平阳城外。
自从慕容垂率军与邓羌大战过一场后,燕军再次转入防守,大军在城北布防,和城中守军连成一体。
秦军试探着进攻了几次,不仅需要绕道北上,面对的还是背墙列阵的燕军,城楼上的抛石机和弓箭加入了对秦军的立体进攻。
几次进攻都被燕军轻易化解,但苻坚仍不肯放弃,哪怕新年就要到了,依旧不肯回京。
荥阳失陷的消息传到平阳,慕容恪和慕容垂都不意外,王凝之诡计百出,反应平平的慕容尘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这个消息有利于他们的计划,慕容恪顺势带着三万人进入平阳城,而荥阳的原守将慕容垂则带着五万大军返回了上党。
燕军的这个操作让秦军有些迷惑,好一通打探,才知道是荥阳被王凝之夺了去,慕容垂回去抢荥阳了。
苻坚听到这个消息,更郁闷了,“我率大军在此进攻,燕人居然分出一半的兵力回去对付晋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猛暂时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慕容恪率军退入城内,这就是不打算野外交战,而选择死守平阳城了,留守军在外确实毫无意义,眼下又是寒冬……”
苻坚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便不爽道:“寒冬又如何,不拿下平阳,绝不班师。”
众将在城下吃了几次小亏,也都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如今平阳城外无援军,纷纷提议围城而攻。
王猛势单力薄,无法说服群情激愤的一干武将,反而被苻坚派回长安坐镇,辅佐太子。
苻坚亲自指挥大军攻城,在他的激励下,秦军奋勇向前,一次次地冲击着平阳的城墙。
慕容恪干瘦的身躯隐藏在铠甲之下,他以惊人的毅力站在望楼里,指挥守军作战。
秦军一轮轮的攻势都被燕人挡下,但在苻坚面前,秦军依然士气高涨,毫不退缩。
慕容恪的司马悦希站在他身侧,在下面人注意不到的角度,伸手扶着慕容恪。
南征北战数十年的当世名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
若是不打这场仗,回京躺着调养,也许还可以多活些时日,但对于戎马一生的慕容恪来说,战场才是最好的归宿。
“准备撤离吧,不要拖太久,秦军的士气不可能一直这么高涨,”慕容恪轻声吩咐道:“出城后,一定要按计划行事,将秦人引到吴王那里去。”
悦希眼眶含泪,跪下来行了个大礼,“殿下保重,我们打赢了,再回来接你。”
慕容恪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好,我就在这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