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苻坚再次来到城下监督大军攻城。
连续强攻数日之后,秦军攻上城头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还是在守军的一次次反扑中败下阵来,但胜利的触手可及,让秦军依旧前赴后继。
这一日,燕军主帅慕容恪没有继续在望楼里稳坐钓鱼台,而是来到城墙上指挥作战。
黑色铠甲在阴沉的冬日里泛着寒光,他手持长枪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巍峨高山。
秦军发现慕容恪亲临战场,滔天的气势为之一滞。
人的名,树的影,戎马数十年未尝一败的慕容恪无疑是燕军最大的倚仗,也是敌人最大的噩梦。
邓羌、张蚝和吕光等人带着各自的亲卫站在城下观望,身为武将,先登和击败慕容恪的荣誉,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
但在慕容恪的亲自指挥下,守军依旧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燕军在城头寸步不让,每一个垛口处的反击仍然犀利,弓弩和刀枪的攻击配合得井井有条。
城墙下的秦军尸体堆积如山,但攻城的队伍源源不断,在苻坚亲临的激励下奋勇向前。
胜利的天平再次向进攻方倾斜,守军的战损不断增多,慕容恪的亲卫都加入了战斗的行列。
城墙上的燕军尸首来不及收走,阵亡一人,立刻有一人补上,在血泊中继续战斗。
苻坚在城下看得分明,振奋道:“攻城数日,今天总算看到希望,诸将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城池。”
几人齐声喝道:“敢不遵命!”
邓羌、张蚝和吕光商量了下,一起来到慕容恪所在的南门,准备带队冲锋。
先登的荣誉不够三人分的,但若能拿下慕容恪,那功劳还要超过夺取一座平阳城。
慕容恪依靠盔甲和长枪支撑着身体,看到城下的秦军大将准备上阵,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
悦希靠近慕容恪,只听他小声说道:“给朝廷和吴王的书信等取胜后再送出,率军突围的时候要坚决,不要回头。”
“是!”悦希声音有些哽咽,“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慕容恪最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悦希下楼集结部队的时候,邓羌等人带着各自麾下精锐开始登城。
秦军聚拢楼车对城墙上的守军进行压制,几支秦军小队飞快地通过云梯往城墙上攀爬。
一名燕军伸出的长枪贯穿了秦军士兵的身体,秦军士兵拼死抓住枪柄不放,紧随其后的邓羌举起长槊将两人一齐打飞,然后纵身一跃跳上城墙,长槊横扫,清出一小块空白的区域来。
邓羌身后的张蚝快速跟上,登上城头,两人手中武器挥舞如风,掩护着后面的秦军登上城头。
慕容恪指挥亲卫上前厮杀,将邓羌一行压制回城墙边上。
但登城的秦军越来越多,守军渐渐力不从心,在城墙上各自为战。
邓羌抓住机会,杀出包围,直奔慕容恪。
慕容恪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枪格挡,但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在邓羌长槊的攻击下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城墙。
邓羌快步跟上,虽然对慕容恪的实力感觉有些奇怪,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根本顾不上其他的,继续猛烈攻击,一槊向慕容恪当胸拍去。
慕容恪眼神亮得可怕,对这致命一击毫不避让,不再挥舞长枪格挡,枪尖斜刺邓羌的喉咙。
邓羌没想到对方竟会以命换命,电光火石间,侧了侧脑袋。
一声巨响过后,慕容恪胸前的铠甲被打得凹陷进去,他当场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长枪擦过邓羌的脖颈,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慕容恪再也无力横扫了。
邓羌逃过一劫,摸了摸脖子,一手的血,有些后怕。
慕容恪缓缓坐了下去,有点遗憾地垂下了头。
城楼上寂静了一会,秦军的欢呼和燕军的悲鸣同时响彻云霄。
悦希听到动静,在城下高呼:“众军放弃守城,随我突围。”
南城的城楼上,慕容恪的亲卫围住慕容恪的尸身,不让秦军靠近。
邓羌还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并不过分逼迫,派人通知苻坚。
苻坚得知慕容恪战死,燕军正在从北门突围的消息后,立即下令,让张蚝和吕光率军追击,他自己则来到城楼上。
看着十几名慕容恪亲卫视死如归,一脸仇恨地看着自己,苻坚有些动容,叹息道:“慕容玄恭在此陨落,我亦痛心不已,诸位放心,等大战结束,我一定让你们带他回到邺城。”
亲卫们不再抗拒,扔下手中的武器,但仍守在慕容恪身边。
苻坚这才问邓羌:“将军伤势如何?”
邓羌摇摇头,“并无大碍。”
他对慕容恪的疑心被最后这一枪打消,想来这位名将虽然智勇双全,但论武力,还是不如自己的,所以才用这种搏命打法,可以失之毫厘。
苻坚表扬了他几句,便下楼返回了中军帅帐。
平阳城刚刚收复,城内乱糟糟的,他虽然欢喜,也不至于立刻进入城中。
至于追击突围的败军,没有人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慕容恪用他的死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燕军大败,正在溃逃。
悦希带着残军头也不回地从北门突围,然后转向东路,朝上党郡的方向一路狂奔。
张蚝和吕光被邓羌夺了首功,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在后追击。
两支大军你追我赶,很快就逼近了群山的范围。
吕光心生警觉,拉着张蚝说道:“燕军会不会在山中有埋伏,要不要先差人探一下?”
张蚝不理解他的谨慎,“哪里来的埋伏,我们这么紧追不舍,他们根本没有设伏的时间。”
吕光知道他说的有理,但穷寇莫追,他心里仍有些不安。
不过探查情况需要时间,一来二去肯定错失良机。
张蚝有些不耐烦,“你要害怕,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带兵去追。”
吕光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两人继续率军追击。
悦希听从慕容恪的命令,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回身诱敌的想法,带着败军撒起脚丫一路狂奔。
时间已接近黄昏,两支大军一前一后地进入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