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张略显斑驳的木桌,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她低头,看见自己粗糙的双手正按在一本翻开的《纺织机械原理》上,书页边缘已经卷曲发黄。
\"我希望你帮我一次。\"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穿着朴素得体的藏蓝色列宁装,齐耳短发,脚踏黑色布鞋的女性。
温柔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叫林雅,我的一生总体来说是很顺遂的。但是,我也有一个贯穿了我大半人生的遗憾——作为一名女性,结婚后,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我好像一直被牺牲。我只需要有个功成名就的丈夫就是成功,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希望活出我林雅的人生,可以结婚,可以有子女,但我一直是我自己。必要的时候,让我的丈夫牺牲一下事业,成全家庭。”
容清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接受了这个委托。
随后,容清在系统的帮助下,感受着这个名为林雅的女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随后,容清站在斑驳的穿衣镜前,手指轻轻抚过林雅的脸颊。
镜中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饱满的苹果肌,光洁的额头,眼角没有一丝细纹。她诧异地眨了眨眼,这分明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系统,时间线是不是出错了?\"容清在心中默问,\"林雅这个形象跟刚刚委托人的长相不一样啊,这青春又充满朝气的脸庞,真的是已经结婚生子了的林雅?\"
【委托人档案加载完毕】系统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当前时间节点:林雅参加工作第一年,纺织厂技术科实习期,年龄22岁,尚未婚配】
容清的手指顿在半空。镜中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眼神清澈得能映出整个七十年代的天空。原来这才是故事真正的起点。
【记忆同步程序启动】
系统的机械音在容清脑海中响起,
【为确保任务真实性,将暂时封存你的本体记忆,仅保留委托人基础背景认知。五秒后,你将成为林雅,林雅将成为你】
容清还未来得及回应,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上来。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开始扭曲——那双属于容清的锐利眼神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人特有的迷茫与朝气。
\"等——\"容清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面,记忆便如退潮般急速流逝。关于自己,都化作细碎的蓝色数据流,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抽离脑海。
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看到镜中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用完全陌生的语气喃喃自语:\"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声音柔软温婉,带着七十年代青年特有的朝气与拘谨。
当那双眼睛再次抬起时,里面已经盛满了林雅的灵魂。
林雅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对着五斗柜上那面斑驳的旧镜子发呆。镜中的自己还穿着睡觉时的碎花衬衣,两条麻花辫松散地垂在肩上,嘴角不知为何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魔怔了...\"她小声嘀咕着,突然瞥见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七点二十!厂里七点四十五就要打考勤卡,从家属区走到车间少说也要十五分钟。
她手忙脚乱地扯下衬衣,从樟木箱里翻出那件最体面的藏蓝色工装。手指在系扣子时不住地发抖,差点把第三个扣眼扯坏。这可是她进厂实习时新发的工装,弄坏了要扣工资的。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她咬着橡皮筋含糊地念叨,一边胡乱把头发重新编紧。技术科的张师傅最讨厌新人迟到,上周小王迟到了五分钟,被罚去清了一整天纺纱机的废料。
想到那些黏糊糊的废棉絮沾在手上的感觉,林雅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抓起搪瓷缸胡乱漱了漱口,从门后挂钩上拽下印着\"红星纺织厂\"字样的帆布包,临出门前又折回来,把床头那本《纺织机械基础》塞进包里——今天可是要跟着张师傅检查新引进的梳棉机,千万不能出岔子。
走廊上传来邻居马大姐的吆喝:\"小林!再磨蹭赶不上食堂的肉包子啦!\"
林雅顾不上搭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布鞋底在水泥地上擦出一串慌乱的声响。晨光中,她辫梢的发丝飞扬起来,像两只振翅欲飞的燕子。
林雅冲出筒子楼时,晨雾还未散尽。厂区广播正播放着《东方红》,高亢的女声穿透雾气,在灰扑扑的家属区回荡。
她小跑着穿过晾满衣服的公共院子,蓝布鞋踩过积水洼,溅起的泥点子沾在洗得发白的裤脚上。
\"哎哟!\"
拐角处撞上个硬邦邦的身影。林雅抬头,对上张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老师傅端着搪瓷缸,里头浮着几片茶叶末子,被她这一撞,茶水晃出来洒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上。
\"对、对不起张师傅!\"林雅慌忙掏手帕。
张师傅摆摆手,皱纹里夹着昨夜的棉絮:\"跑什么跑,新社会了还搞旧社会包身工那套?\"话是责备的,眼睛却弯着,\"食堂没包子了,给你捎了个馒头。\"
热乎乎的馒头从张师傅口袋里掏出来,用油纸包着,边缘已经有些湿软。林雅鼻子一酸,想起插队时饿得啃树皮的日子。
她刚要道谢,广播里的乐曲突然停了,换成急促的上班预备铃。
\"快走!\"张师傅一跺脚,茶缸盖子哐当响,\"今天要调试新机器,厂办领导都来。\"
林雅把馒头塞进嘴里,麦香混着汗水咸味在舌尖化开。她跟着张师傅穿过铁栅门,迎面撞上潮水般涌来的工友。
男工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女工们大多像她一样扎两条辫子,偶尔有几个剪短发的,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纺织厂的晨雾里飘着棉絮,像下着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林雅眯着眼,看见技术科的小王站在打卡机旁冲她招手。年轻人脸上沾着机油,八成又是半夜被叫来抢修机器。
\"林姐!\"同一批实习生小王挥舞着考勤卡,\"给你占着位呢!\"
打卡机前排着长龙,有人抱怨齿轮卡住了。林雅挤过去时,听见身后两个女工在嘀咕:\"听说新机器是德国进口的,全厂就技术科三个人会操作...\"
\"嘘,小点声...\"
林雅假装没听见,把考勤卡插进机器。铁质卡片上\"林雅\"两个字被磨得发亮,右下角印着鲜红的\"实习\"章。
她盯着那个章子看了两秒,直到机器\"咔嗒\"一声,在卡片上咬出个规整的小孔。
技术科在厂房二楼,要穿过整个纺纱车间。林雅跟在张师傅身后,轰鸣声渐渐淹没了一切。
无数纱锭在旋转,细白的棉纱像流水般从机器里吐出来,女工们穿梭其间,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看着点!\"张师傅突然拽了她一把。
一捆棉纱从头顶的运输链上晃过去,差点扫到她的辫子。林雅缩缩脖子,看见车间主任站在流水线尽头,正拿着小本子记什么。那人抬头看见他们,立刻小跑过来。
\"老张!\"车间主任抹了把汗,\"新机器出问题了!\"
张师傅的眉头拧成疙瘩。林雅跟着两人小跑向新车间,心跳比脚步声还急。推开铁门,一股机油味扑面而来。
崭新的梳棉机静静趴着,像个闹脾气的铁疙瘩。几个厂领导围在旁边,脸色比机器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