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林府后厨已飘出粗面馒头的香气。
太平公主捏着绣帕掩住口鼻,盯着案上黑黢黢的咸菜,凤目瞪向正在啃馒头的林渊:“堂堂镇国将军府,竟用这种东西待客?昨日薛国公夫人来访,我差点没把脸丢尽!”
林渊抹了把嘴角的面渣,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军中将士连这都吃不上。公主若是嫌粗陋,大可回皇宫用膳。”
他起身时玄色劲装带倒了木凳,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已是本月第七次争吵。自从出征吐蕃归来,太平公主便开始插手府中诸事。
她先是撤了林渊惯用的粗陶碗,换上镶金边的秘色瓷;又将演武场旁的马厩改造成牡丹园,气得陆川摔了三次马鞭。
此刻她攥着账簿的手指节发白:“林府每月例银不足皇宫赏赐的零头,你可知那些绸缎庄的掌柜,都在背后如何笑话我?”
“笑话?” 林渊猛地转身,腰间佩剑撞在桌角发出清响,“公主若觉得跟着我丢脸,大可向陛下请旨和离!”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陆川浑身浴血冲进来:“将军!北境急报,突厥突破雁门关防线!”
林渊脸色骤变,抓起披风便要往外冲。太平公主却挡在门口:“等等!我已命人准备了三十车棉衣,还有你上次说的改良版弩箭图纸...”
“谁准你擅自动用府中钱粮?” 林渊怒视着她,“战事瞬息万变,你这妇人懂什么!”
太平公主突然笑出声,眼中却泛起泪光:“好,我不懂。林将军只管去做那威风凛凛的战神,又何必娶我这累赘!” 她转身跑向回廊,裙裾扫落了廊下晾晒的草药。
雁门关外,寒风卷着雪粒扑在林渊脸上。他望着漫山遍野的突厥营帐,忽然想起出征前太平公主塞进行囊的暖手炉。
那是个精巧的银制器物,刻着并蒂莲纹样,底下却偷偷刻了行小字 ——“小心雪崩”。
“将军,前方斥候回报,敌军在雪山设了埋伏!”
副将的喊声打断思绪。林渊展开地图,目光落在标注雪崩危险区的朱砂红线上。那笔迹,竟与太平公主在沙盘上画令旗的手法如出一辙。
深夜,林渊独自坐在营帐内,就着油灯翻看家书。他想起成亲那日,太平公主藏在喜帕下悄悄递来的锦囊,里面是她亲手绘制的突厥布防图。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将军府里,太平公主正对着沙盘推演战局。她将代表突厥的黑旗往雪山方向移动,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阿绫跪在廊下,捧着件染血的披风:“公主,这是陆将军派人送来的... 将军在雪崩中为救士兵,摔下了山崖。”
雪夜疾驰三百里,太平公主的马车停在雁门关外。她踩着没膝的积雪冲进军营,正撞见浑身是伤的林渊。
他发间还沾着冰碴,却强撑着要去查看伤员。“胡闹!” 太平公主冲上前按住他,“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林渊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新婚夜她掷出金步摇的模样。此刻那双凤目里盛满担忧,让他喉咙发紧:“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没了我,你这榆木脑袋能活几天!”
太平公主别过头,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这是我从太医院偷来的伤药,比你那些草药管用。” 她的指尖碰到他渗血的伤口时,林渊分明感觉到那双手在颤抖。
伤好后,林渊回到将军府,发现演武场的牡丹园变回了马厩,只是墙角多了个小巧的暖房,种着几株抗寒的绿萼梅。
太平公主倚在门框上,把玩着新得的兵书:“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马粪味比脂粉味好闻些。”
当晚用膳时,林渊发现桌上多了道胡辣汤。太平公主舀了一勺,皱着眉尝了尝:“勉强能入口。明日让厨子做些羊肉泡馍,听说北境将士喜欢吃这个?”
林渊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出征时,太平公主连夜缝制的护膝,针脚歪歪扭扭却厚实暖和;
想起她在沙盘前据理力争的模样,眼中闪烁的光芒比珠宝更耀眼。“公主...” 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叫我太平。” 她将一筷子青菜夹进他碗里,“再啰嗦,汤都凉了。”
春雨如酥的日子,林府的桃花开了满枝。太平公主站在桃树下,看着林渊教府中孩童舞剑。孩子们嬉笑间撞翻了她刚摆好的棋局,她正要发作,却见林渊笑着捡起棋子:“太平,这局该你走了。”
她望着他眉眼间的笑意,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姻缘,是在刀锋上磨出来的。” 指尖抚过棋盘上被磨得发亮的楚河汉界,她落下一子:“将军,你的帅,被困住了。”
林渊看着棋局,又看着她眼底的狡黠,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那便让本将军,杀出条生路。”
春风拂过,桃花纷飞。这场始于政治的婚姻,终于在无数次的争吵与和解中,长出了意料之外的温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