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丝,将将军府的青瓦洇成黛色。林渊伏案审阅军报,忽听得声,抬头便见长宁公主立在书房门口,月白襦裙沾着细碎雨珠,手中青瓷食盒腾起袅袅热气。
“听闻将军已伏案半日未进茶饭。” 她将食盒轻轻搁在案头,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满桌文书,“这是我亲手做的茯苓糕,清热安神,最适合劳神时食用。”
林渊搁下笔,望着食盒上精巧的缠枝莲纹,恍惚想起三日前校场演武。当时暴雨突至,是长宁撑着油纸伞立在观礼台角落,任凭雨水打湿裙摆,也要等他演练完毕才上前送上干爽的帕子。
“有劳公主挂心。” 他欠身行礼,目光却不敢与她对视。
自安乐公主禁足后,长宁来得愈发频繁。她从不似安乐般张扬,总是在林渊最忙碌时悄然出现。
有时是送来西域进贡的提神香丸,有时是将堆积如山的文书按紧急程度细细分类。
此刻她已默默研好墨,素手握着羊毫在旁等候:“若将军信得过,我可帮着誊抄些无关军务的文书?”
林渊正欲婉拒,窗外忽传来一声冷笑。太平公主倚着门框,指尖转动着鎏金护甲:“妹妹倒是体贴,只是这将军府的事,何时轮到旁人插手了?”
她莲步轻移,身上的龙脑香裹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驸马爷,兵部送来的密函,可要与我一同参详?”
长宁的手微微发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影。她福了福身:“是我逾矩了,姐姐莫怪。”
转身离去时,发间的白蝶玉簪在雨幕中闪了闪,恍若一滴未落的泪。
林渊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莫名发堵。
他想起前日巡查粮仓,长宁顶着烈日送来解暑酸梅汤,却在看到他与太平并肩而来时,将食盒悄悄藏在身后,只说顺路经过。
“太平,你何苦...” 他话未说完,便被太平截断。
“何苦?” 太平将密函重重拍在桌上,凤目含霜,“你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那日在御花园,她望着你的眼神,分明与当年我...”
她突然住口,抓起案上的茯苓糕狠狠摔在地上,“林渊,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深夜,林渊独自在演武场舞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与记忆中长宁温婉的笑颜重叠。
他记得她说 “将军的剑穗松了,我帮你重新系” 时的羞涩,记得她解读西域文书时专注的眉眼。
剑招突然乱了章法,剑锋削断了旁边的花枝,花瓣纷飞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当心伤了手。” 长宁蹲下身,拾起他遗落的剑穗,指尖灵巧地穿梭,“我新学了胡人的编织法,编出来的穗子最是结实。”
她说话时睫毛轻颤,发间茉莉香混着淡淡的药草味,“将军近日是否睡不安稳?我寻了安神的方子,明日给你送来。”
林渊猛地后退半步:“公主,男女有别...”
“我知道。” 长宁将编好的剑穗放在石桌上,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我不求别的,只愿能在将军疲惫时,递一盏热茶。” 她转身跑开,裙摆扫落了满地花瓣。
这日林渊进宫述职,却见长宁在御书房外徘徊。
她怀中抱着厚厚的典籍,见他走来,眼睛亮了亮:“这些是关于漠北地形的古卷,或许对将军有用。”
她压低声音,“近日朝堂暗流涌动,武三思在暗中拉拢朝臣,将军务必小心。”
林渊还未及道谢,忽听得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笑声。
武三思摇着折扇踱出来:“哟,公主对林将军可真是关怀备至。莫不是忘了,林将军早已是驸马爷?”
他凑近低语,“听说长宁公主的封地,与将军管辖的边关接壤?”
长宁脸色骤变,典籍散落一地。林渊弯腰去捡,指尖与她相触,分明感觉到那双手在剧烈颤抖。
“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 他将典籍递还,“只是事关军务,还望公主莫要插手。”
当夜,长宁将自己关在公主府。阿绫捧着安神汤欲劝,却见她对着铜镜取下白蝶玉簪。
“原来我竟这般不知分寸。” 她望着簪子轻笑,泪水却滴在蝶翼上,“明日起,便不再去了。”
然而第二日,林渊却在书房发现了一摞整理好的文书。字迹工整娟秀,还贴心地在旁批注了要点。
最上面压着张素笺,是长宁的字迹:“此去漠北凶险,望将军平安归来。”
林渊握着素笺,想起出征前太平说的话:“她对你,倒是比我更像个妻子。”
此刻窗外风雨大作,他望着墨迹未干的批注,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温热的潮水漫过。
当他披甲上马奔赴漠北时,远远望见长宁立在宫墙之上。她身着素白长裙,手中握着个锦囊,在风中拼命挥舞。
林渊勒住缰绳,看着那抹白色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天际的一点。
怀中的锦囊传来温热,打开竟是副绣着平安符的护腕,针脚细密,却在角落绣了朵小小的茉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