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是从东南方传来的，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划过耳膜。
林峰的脚步顿在半道。
他记得驻地的警报系统用的是蜂鸣与低频震动双重模式——那是考虑到离星人对声波敏感、地球人对震动更敏锐特意设计的。
此刻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尖啸，显然不是常规演习。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从他手腕上弹开，在头顶绷成六根银亮的细针。
硅基皮肤下的晶脉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蓝白色涟漪从颈后一路蔓延到耳尖。\"能量波动异常。\"她的尾音带着离星语特有的颤音，这是她情绪剧烈波动时的习惯性切换，\"是电磁脉冲干扰了警报器。\"
林峰的后颈泛起凉意。
三天前仓库通风管道里那个闪着红光的小装置，拆开后李将军说是自制电磁脉冲发生器，当时他们只当是极端分子的警告。
现在警报声里夹杂的电流杂音，和那装置启动时的频率......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终端，屏幕刚亮起就开始疯狂闪烁，显示附近有强电磁干扰。
\"走。\"他拽着艾丽娅往山下跑，松针在脚下发出脆响。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两人的影子在山路上忽长忽短，像被扯断的基因链。
艾丽娅的硅基皮肤开始散发微光，照亮前方三步远的路——这是离星人在黑暗中辅助视物的生理特性，此刻却让林峰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标记为\"紧急状态\"的监测数据。
驻地的铁门在五百米外泛着冷光。
平时这个点只有两个哨兵，此刻却站了八个人，自动步枪的枪口全都指向树林方向。
门岗的电子屏黑着，显然被电磁脉冲切断了电源，哨兵们用老式对讲机喊着：\"三组确认西墙传感器失效！医疗组准备转移实验样本！\"
\"林博士！\"一个士兵认出他们，端着枪跑过来，\"赛伦首领在指挥室等您，说有重要情况。\"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防弹衣下的胸膛急促起伏，林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火药味——这是刚检查过武器的痕迹。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轻颤，她转向左侧的灌木丛。
那里有片树叶正不自然地飘动，没有风，叶尖却朝着某个固定方向倾斜。\"有人用反重力装置遮蔽了热感。\"她低声说，硅基指尖轻轻划过空气，晶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在三公里外，三十人左右，携带高频震荡武器。\"
哨兵的对讲机突然炸响：\"指挥室呼叫所有单位，重复，指挥室呼叫所有单位——极端武装'纯净地球'确认潜入，目标为离星人实验室与基因融合样本！\"
林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半个月前在艾丽娅办公桌上看到的匿名信，信纸边缘用刀割得参差不齐，字迹是打印的，却在\"硅基怪物\"四个字上戳了三个洞，像是用枪托砸的。
更想起前天深夜，李将军单独找他谈话时说的：\"他们不是抗议者，是带着炸弹的疯子。\"
指挥室的门开着，赛伦站在全息投影前。
离星人领袖一贯梳理整齐的银发有些散乱，左腕的通讯器被扯掉一半，露出下面淡青色的硅基皮肤——那是他紧张时会无意识撕扯的习惯。
见到两人，他抬手切断投影，指尖在操作台上敲出离星语的摩斯密码：情况危急。
\"二十分钟前，我们截获到他们的通讯。\"赛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音阶，这是离星人严肃时的声线特征，\"他们的首领杰克·汉克斯，三年前在新墨西哥州用自制炸弹袭击过外星事务局，上个月刚从监狱逃出来。\"全息投影重新亮起，是个戴战术面罩的男人，左眉骨有道蜈蚣似的伤疤，\"他的目标不只是破坏合作，是要......\"赛伦的触须在颈后纠结成一团，\"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用基因融合样本做活体实验，证明'硅基污染'会摧毁人类。\"
林峰感觉有团火从胃里烧到喉咙。
实验室的冷藏柜里，第七批融合样本正在培养，那是他们花了六个月才稳定的基因链，能让人类细胞耐受离星环境的辐射。
如果被抢走......他看向艾丽娅，她正盯着投影里的杰克，硅基皮肤下的晶脉呈现出罕见的暗紫色——这是离星人愤怒时的生理反应。
\"我们需要防御工事。\"艾丽娅突然开口，触须指向全息地图的薄弱点，\"地球人的混凝土墙对高频震荡武器无效，但离星人的硅晶板能吸收震荡波。
我可以带五个离星人去加固实验室外墙。\"她的声音很稳，林峰却注意到她藏在身侧的手，硅晶纹路正以极快的频率收缩——那是她在压抑恐惧。
\"我带地球防卫队守正门。\"林峰摸出终端调出武器库清单，\"电磁脉冲发生器能干扰他们的通讯，李将军之前给的三枚应该还在仓库。
阿明那边的人工智能防御系统......\"他突然顿住，想起阿明昨天说的\"系统需要二十四小时调试\"，心脏猛地一沉。
\"阿明已经在调试了。\"赛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触须轻触控制台，调出一段监控画面——穿白大褂的阿明正蹲在服务器前，手边堆着拆开的电路板，额角的汗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响，\"他说就算用手动连接，也要在十分钟内让防御系统上线。\"
窗外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
林峰探头望去，几个士兵正把离星人带来的硅晶板往实验室运，硅晶板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碰撞时发出清越的脆响。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舒展成伞状，这是离星人安心时的反应。
她转向林峰，硅基皮肤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我去实验室，你守正门。\"
\"等下。\"林峰拉住她，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手环——那是他用离星材料做的简易防护装置，\"戴上这个，能屏蔽百分之三十的高频震荡。\"手环扣上艾丽娅手腕的瞬间，她的晶脉泛起暖金色，这是离星人表达珍视的颜色。
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浑身是泥的士兵冲进来，对讲机贴在耳边：\"报告！
密林方向发现热感信号，大约三十人，正向驻地移动！\"
赛伦的触须瞬间绷直。
他抓起桌上的战术耳机扣在头上，用离星语快速下达指令。
林峰看见他喉结滚动，用地球语补充：\"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是在保护实验室，是在保护人类的未来。\"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密林中。
杰克·汉克斯蹲在树后，用战术望远镜观察驻地。
月光穿过树冠落在他脸上，照亮眉骨那道旧疤。
他摸了摸腰间的炸弹——自制的，用实验室偷来的浓缩铀做核心，足够把半个驻地炸成灰。\"记住。\"他回头对身后的手下说，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先炸电源，再抢样本，最后......\"他的拇指摩挲着扳机，\"让那些硅基怪物看看，谁才是地球的主人。\"
手下里有个年轻人在发抖，枪口微微下垂。
杰克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锥：\"怎么？
害怕了？\"他拽过年轻人的手，按在自己眉骨的伤疤上，\"七年前，我妹妹就是被离星人的'合作'害死的。
他们说基因编辑能治病，结果她的细胞全变成了硅晶渣！\"年轻人的瞳孔剧烈收缩，杰克松开手，拍了拍他肩膀，\"等下你就知道，杀怪物，不需要害怕。\"
风突然停了。
树叶静止在半空，连虫鸣都消失了。
杰克看了眼战术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举起右手，食指缓缓弯曲——
驻地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尖锐，像是某种巨兽的嘶吼。
林峰站在正门前，握紧手中的电磁脉冲发生器。
艾丽娅的手环在他掌心留了个淡淡的印子，像朵浅色的花。
他望着实验室方向，那里的硅晶板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像极了艾丽娅眼睛里的星光。
山风突然又起，卷着松针的清苦灌进领口。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混合着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某种沉睡的野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深夜里，当第一缕晨光尚未照耀大地之时，某些东西，即将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