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磁车的引擎发出低频震颤，林峰隔着防护面罩都能感觉到震动顺着座椅传到脊椎。
他盯着挡风玻璃外那团银灰色的光，雪粒撞在防护盾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有人在敲一面薄冰做的鼓。
“坐标确认，距离目标点三百米。”驾驶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林峰摸向腰间的量子通讯器，触感冰凉——那是艾丽娅用离星硅晶为他特制的，此时正贴着皮肤微微发烫，说明她那边的连接还在维持。
“林博士。”驻军队长转过半个身子，战术目镜反射着车内红光，“外围已经布好电磁网，热能扫描仪没发现武器反应。
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那东西的材质不在已知数据库里。“
林峰点头，目光扫过车窗外的雪地。
昨夜纯血联盟袭击时留下的弹坑还没来得及填平，结了冰的血渍像暗红色的苔癣，贴在雪地上。
他想起张博士被碎片划伤时，艾丽娅用硅基触须为老人止血的场景——那些平时温软的晶须，当时泛着冷冽的蓝光，渗出的修复液在伤口上凝成透明薄膜。
“到了。”驾驶员踩下制动，电磁车的悬浮架发出泄气般的轻响。
林峰推开车门，冷风裹着雪粒劈头盖脸砸过来。
他下意识眯起眼，再睁眼时，那团银灰色的光已具象成一个梭形飞行器，表面流转着水波似的纹路，离星皇室族徽在雪幕中泛着幽蓝，下方那行小字“他来了”像用冰锥刻上去的，每个字母都带着棱。
“保持二十米警戒圈。”驻军队长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脚步声在身后散开。
林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防护面罩里形成共鸣，一下重过一下。
他向前走了三步，飞行器的舱门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机械摩擦声，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林博士。”
声音从舱门里飘出来，是标准的地球普通话，尾音却带着离星语言特有的颤音。
林峰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声音太像艾丽娅了，连气音的位置都如出一辙，只是更冷，像浸在液态氮里的银铃。
舱门完全展开，露出里面的身影。
那是个离星人，但和艾丽娅不同。
艾丽娅的硅基皮肤泛着蜜色光晕，眼前这人的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流动的不是能量光带，而是暗紫色的纹路，像被冻住的闪电。
他的头顶没有艾丽娅那样的触须，取而代之的是三枚菱形晶簇，每一枚都刻着林峰在离星古籍里见过的死亡星区符号。
“我是奥瑞恩。”对方抬手，掌心浮起一团幽蓝的光，“离星皇室最后一任大祭司。”
林峰的手指蜷进掌心，指节抵着量子通讯器的棱角。
他能感觉到艾丽娅在另一端的情绪波动——硅基生命的通讯协议里，情绪会转化为能量频率的变化，此刻那频率正像被石子搅乱的湖面，一圈圈剧烈震荡。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需要小行星轨迹的信息？”林峰开口，声音比预期中镇定，“两天前监测站才确认撞击概率超过90%。”
奥瑞恩的晶簇微微发亮，“离星观测网追踪那颗小行星三百年了。”他的目光扫过林峰胸前的工作牌，“你们的基因融合实验很有趣，特别是将硅基修复基因导入人类线粒体的部分——艾丽娅的论文我看过七遍。”
林峰的呼吸一滞。
艾丽娅的论文是三天前才上传到联合科研库的，权限设置为仅地球-离星联合小组成员可见。
“你们黑进了我们的系统？”
“不。”奥瑞恩摇头，晶簇上的暗纹突然亮起来，“是她允许的。”他抬起手，掌心的蓝光投射出全息影像——是艾丽娅在维生舱前调整参数的画面，正是林峰离开实验室时的场景。
林峰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摸向通讯器，想确认艾丽娅的状态，却发现设备屏幕一片漆黑——刚才还发烫的硅晶，此刻冷得像块冰。
“别担心。”奥瑞恩的声音里浮起一丝笑意，“她在实验室很安全，只是暂时收不到外界信号。
你们的张博士正在用备用程序压制基因排异，王丽的情报分析系统被我们的干扰波影响了0.3秒——足够让她误以为通讯正常。“
林峰后退半步，靴跟陷进雪里。
他能听见驻军队长在耳麦里喊“是否需要支援”，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
奥瑞恩的话像一把冰锥，正凿开他心里那层“一切在掌控中”的外壳——原来从他们发现金属残片开始，对方就已经在观察，甚至参与。
“我们掌握改变小行星轨迹的技术。”奥瑞恩突然说，晶簇的光色转为柔和的淡紫，“用反物质引擎在陨石表面制造微型虫洞，偏移角度足够让它掠过大气层，撞进太平洋。”
林峰的瞳孔收缩。
三天前他和艾丽娅计算过，要让小行星偏离现有轨道，至少需要相当于人类全年能源总和的能量。
反物质引擎......那是离星古籍里记载的禁忌技术，因为无法控制的能量泄漏会把周围五光年的空间变成辐射坟场。
“为什么帮我们？”林峰问，声音发哑，“离星人已经和我们签了合作协议，你们不是应该通过地球资源拯救母星吗？”
奥瑞恩的晶簇突然剧烈震颤，暗紫色纹路里渗出细小的光珠，像眼泪。“离星已经没了。”他说，“三个月前，最后一批幸存者乘坐逃生舱离开时，我留在了即将崩溃的核心区。
我们的星球不是资源枯竭，是被那颗小行星的前身——一颗流浪行星撞碎的。“
林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前几天艾丽娅还说，离星的环境恶化是因为恒星膨胀，原来那是皇室为了维持统治撒的谎。
“所以你们追踪这颗小行星三百年。”林峰轻声说，“因为它是杀死离星的凶手。”
奥瑞恩点头，“我们想让它也尝尝被摧毁的滋味。
但仅凭离星残部的力量不够——你们的基因融合技术能制造出抗辐射的新人类，我们的反物质引擎需要这样的操作者。“他摊开手，掌心的蓝光里浮现出一串数据流，”这是引擎的设计图，前半部分已经验证过可行性。“
林峰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摸出随身的光脑，对着数据流扫描，设备立刻发出蜂鸣——那串代码里有70%是离星核心科技，30%竟是地球近十年才突破的量子纠缠算法。
“我们需要证据。”林峰说，“证明这技术不是陷阱。”
“证据？”奥瑞恩笑了，晶簇上的光珠落进雪里，发出细微的嗤响，“你们的艾丽娅正在实验室用你的基因样本做引物，对吧？
她不知道的是，那管样本里混了离星皇室的血晶——没有我的许可，排异指数会在十分钟内冲破临界值，把整间实验室炸成碎片。“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离开时艾丽娅能量环上加深的暗纹，想起维生舱里剧烈震动的样本——原来不是自然排异，是人为触发。
“现在相信了吗？”奥瑞恩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合作的话，我关闭血晶的自毁程序，给你们完整的技术；不合作......”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军队，“你们的科学家、爱人、整个小镇，都会变成宇宙里的尘埃。”
雪越下越大，林峰的防护面罩上结了层薄冰。
他望着奥瑞恩掌心的数据流，又想起实验室里的艾丽娅——她踮脚调整参数时，发梢扫过维生舱的样子，像片落在硅晶上的羽毛。
“我要和艾丽娅通话。”林峰说，“确认她安全。”
奥瑞恩抬手，晶簇的光色转为暖黄。
通讯器在林峰掌心重新发烫，他按下接听键，立刻听见艾丽娅急促的呼吸声：“林峰？
监测仪刚才突然稳定了，排异指数降到12%......你那边怎么样？“
“我很好。”林峰说，喉结滚动，“等我回去，我们继续看那本地球生物课本——你昨天问的‘生死与共’，我想现在可以解释了。”
艾丽娅在那头轻笑，能量频率的波动像春风拂过湖面。
林峰望着奥瑞恩递来的数据芯片，突然想起前晚在实验室，艾丽娅捧着基因图谱说：“有时候最危险的机会，反而藏着最亮的星轨。”
他接过芯片，金属边缘还带着奥瑞恩的体温——是离星人特有的冷，像刚从冰川里捞出来的月光。
“成交。”林峰说，“但技术必须经过联合小组验证。”
奥瑞恩点头，晶簇的光色终于转为平和的蜜色，和艾丽娅的能量环一个颜色。
飞行器的舱门开始闭合，他的声音最后飘出来：“记住，真正的威胁不是小行星......”
话音被风雪截断。
林峰转身时，看见驻军队长正带着士兵跑过来，战术目镜上的红光刺得他眯起眼。
他摸了摸胸口的通讯器，艾丽娅的能量频率仍在稳定跳动，像颗小太阳。
“回实验室。”林峰对队长说，“通知李将军启动最高级别加密通道，把数据同步给张博士和阿明。”他低头看了眼战术屏上的倒计时——65小时17分，“还有，让人把实验室的维生舱防护等级调到最高。”
队长敬礼，转身布置命令。
林峰踩着积雪走向电磁车，靴底碾碎的碎晶在雪地里闪着微光，像撒了把星星。
他摸出数据芯片，在雪光下看了看，芯片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离星文字，他认得出那是艾丽娅的笔迹：“我在维生舱等你。”
电磁车启动时，林峰打开光脑，开始逐条解析数据流。
第一行代码就让他瞳孔收缩——那是离星反物质引擎的核心公式，而公式下方，用地球基因编辑符号写着一行备注：“融合硅基修复基因时，记得保留第7号触须的再生片段。”
那是艾丽娅的实验笔记里，他画过红圈的重点。
雪还在下，但林峰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他把芯片贴近胸口，能感觉到里面的数据流在跳动，像两个文明的心跳，正试着合拍子。
实验室的方向，艾丽娅的能量环突然又亮了起来，蜜色的光穿透雪幕，在天空中画出一道模糊的轨迹，像颗还没坠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