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舱触地的震动从脚底传来时，林峰的手指正按在环境服的气压阀上。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这是他第三次星际登陆，可当舱门缓缓开启，混合着松针与金属电离味的风灌进来时，后颈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
\"温度21c，湿度65%。\"艾丽娅的声音从面罩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清冽质感，\"大气成分检测中...氧含量19.3%，可呼吸。\"她率先跨出舱门，靴底碾碎了一丛半透明的植被，淡紫色汁液在地面晕开，像滴融化的星子。
林峰跟着踩上去，鞋底传来类似苔藓的绵软触感，却带着意外的弹性。
他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轻碰那株被压断的植物——茎秆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张博士，\"他对着通讯器喊，\"需要你看看这个。\"
\"来了来了！\"张博士的环境服在舱门口卡了一下，备用采样箱的背带勾住了门框。
他手忙脚乱地扯下箱子，金属搭扣撞在舱壁上发出脆响，\"这鬼衣服比地球实验室的防护服重三倍！\"等他小跑着过来时，额角的汗已经在面罩内侧凝成了细珠。
\"别碰。\"艾丽娅突然按住林峰的手腕。
她的手套是离星特有的银灰色，指尖处有一圈荧光绿的能量环——那是硅基生命的生物能反应区。\"茎秆内部有电流。\"她另一只手举起便携式光谱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证实了她的话，\"微电流，频率和离星的硅基苔藓相近。\"
林峰的呼吸一滞。
三天前在指挥舱，艾丽娅曾指着全息投影里的离星生态图说，硅基生命的代谢依赖微量电流，就像地球生物需要氧气。
如果这里的植物也具备类似特征...他抬头看向远处连绵的荧光，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林博士，东南方三百米有异常光能反应。\"王丽的声音插进来，她的战术终端投影在众人面罩右侧，红色光点正在地图上闪烁，\"亮度在持续增强，移动轨迹呈规律性波动。\"这位情报分析师此刻正半跪在登陆舱旁的岩石上，环境服的膝部沾着淡蓝色粉末——那是她刚用刮刀采集的岩石样本。
\"可能是群居生物。\"艾丽娅的发梢在面罩后泛起金红，这是她兴奋时的生理特征，\"离星的硅基萤火虫群会用光能传递信息。\"她转身时，靴底带起的紫色汁液溅在岩石上，转瞬被吸收得干干净净，\"我们过去看看。\"
张博士把采样管往腰包里一塞：\"我带两台分析仪，要是遇到活体样本——\"
\"先保证安全。\"林峰截断他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通讯器。
三天前艾丽娅的语音还存在里面：\"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找到两种生命共存的答案...\"此刻，答案或许就在那片发光的区域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应急电击棒，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的凉意让他镇定些，\"保持五米间隔，王丽注意扫描地形。\"
植被越往里越茂密。
半透明的藤蔓从树冠垂落，每根藤蔓上都缀着豌豆大小的荧光球，像是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撒在这里。
林峰伸手拨开花藤，一团幽蓝的光突然从他掌心窜起——是只巴掌大的生物，身体呈半透明的水母状，触须上挂着细小的电流火花。
\"硅基结构！\"艾丽娅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举起光谱仪的手在发抖，离星人向来稳定的生物能反应此刻在仪器上跳成了乱码，\"看触须的晶化程度，和离星的深海硅鳗幼体一模一样！\"
张博士的采样箱\"啪\"地打开。
他举着微型捕网的手悬在半空，盯着那团蓝光的眼神像在看失而复得的孩子：\"温度21c，和离星深海热泉口的环境参数吻合...难道这颗星球是离星生态的镜像？\"
\"镜像？\"林峰重复着这个词，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实验室里那堆基因融合失败的样本——地球的碳基细胞总在与硅基序列接触后迅速凋亡，像两团无法融合的水油。
如果这里的生命能自然共存...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艾丽娅，记录坐标。\"
\"坐标已同步。\"艾丽娅的指尖在终端上翻飞，发梢的金红几乎要透过面罩，\"还有...看那边。\"她抬手指向发光区域的核心。
林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呼吸瞬间凝固。
那是一群半人高的生物。
它们的身体由淡金色的晶体构成，四肢关节处流转着液态金属般的光，头部是半透明的球形，能隐约看到内部缠绕的硅链结构。
最中央的个体体型稍大，额心的晶体正有规律地明灭——三长两短，三长两短，像在发送某种信号。
\"是多细胞硅基生命。\"艾丽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摘下手套，露出离星人特有的银灰色皮肤。
硅基生命在接触同类能量场时会产生共鸣，这是她坚持不带手套的原因。
淡金色的光从她指尖溢出，像根无形的线，轻轻触碰到最近那只生物的晶体手臂。
晶体生物的额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所有生物同时转向他们，球形头部里的硅链开始高速旋转，空气里响起蜂鸣般的高频振动。
\"艾丽娅！\"林峰的瞳孔骤缩。
他扑过去想拉她，却被张博士一把拽住——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状的缝隙，淡紫色的荧光从裂缝里渗出，像有生命般沿着靴底往上攀爬。
\"后退！\"王丽的尖叫刺穿通讯器。
她的战术终端屏幕全红，\"热能反应激增，有东西在地下移动！\"
低沉的吼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胸腔共鸣，震得林峰的牙齿发酸。
他看见最近的晶体生物突然崩解，金粉簌簌落下，露出下方漆黑的洞穴——洞口边缘还沾着未完全融化的晶体残渣，泛着令人作呕的暗绿色。
艾丽娅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光。
她迅速扯回手，手套重新扣上的瞬间，通讯器的信号灯开始疯狂闪烁。\"指挥舱，这里是登陆小队。\"她的声音难得地不稳，手指在终端上快速输入指令，\"发现未知大型生物，请求——\"
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近，更沉。
林峰感觉有热气喷在面罩上——不是来自环境，而是某种活物的呼吸。
他握紧电击棒，余光瞥见张博士正把最后一份植物样本塞进密封袋，王丽的终端投影里，红色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
艾丽娅的通讯器终于接通。
李将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出来：\"收到异常信号，你们——\"
\"有东西过来了！\"张博士的喊声响彻通讯频道。
林峰转身的瞬间，看见阴影里一双幽绿的眼睛。
那是比他高出三倍的生物，体表覆盖着晶化的鳞片，每一片都反射着诡谲的光。
它的嘴张得很大，露出锯齿状的硅基牙齿，喉间滚动着的，正是刚才那声低沉的吼。
艾丽娅的手指悬在通讯器的\"紧急支援\"键上。
她与林峰对视，离星人特有的清凉触感隔着环境服传来。
在那声足以震碎面罩的嘶吼中，她按下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