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汉东省委办公厅。
一辆挂着汉A牌照的黑色奥迪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他便是沙瑞金。
省委书记钟正国早已在门口等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主动伸出手:
“瑞金同志,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汉东。”
“钟书记,幸会幸会,叨扰了。”
沙瑞金与他用力握了握手,声音洪亮,带着军人般的干练。
两人并肩走进会客室,秘书迅速奉上香茗。
一番简短的寒暄过后,沙瑞金没有丝毫拖沓,直接切入正题:
“钟书记,这次我奉命前来,主要是针对京州开发区存在的严重腐败问题。最高检收到了京州检察院提交的相关证据材料,内容触目惊心,中央对此高度重视,指示我们务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查清真相誓不罢休的决心。
钟正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瑞金同志,你放心,汉东省委会全力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对于腐败分子,我们汉东省委的态度向来是零容忍!这些蛀虫,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清除出我们的干部队伍!”
他表态坚决,义正辞严,仿佛对腐败深恶痛绝。
沙瑞金微微颔首,对钟正国的态度表示认可,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赞赏的意味:
“钟书记,我听说,这次京州开发区的案子,最初的线索是由贵省检察院的一位年轻同志发现并上报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钟正国脸上露出一抹自豪的微笑,却又故作谦虚:
“瑞金同志过奖了。您说的是小女钟小艾吧?她也是刚参加工作不久,年轻人,有股子冲劲,但经验尚浅,很多事情考虑得还不够周全。以后在工作上,还要请瑞金同志多多指点,让她好好学习学习。”
他这话看似谦虚,实则巧妙地点出了钟小艾与自己的关系,也暗示了钟小艾在此案中的功劳。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此行前来,自然对汉东的各方人事做过一番功课。
钟正国的女儿钟小艾,在京州检察院工作,并且是这次案件证据的重要发现者之一,这个信息他早已掌握。
“哦?原来是钟书记的千金!”沙瑞金故作惊讶,随即笑道:
“虎父无犬女啊!钟书记为国家培养了这么优秀的检察人才,功不可没。我正有此意,小艾同志既然对案情如此熟悉,我打算邀请她加入专案组,协助我们工作。年轻人嘛,多在一线锻炼锻炼,对她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的。”
这话一出,既是对钟小艾能力的肯定,也是一种示好,更是一种策略。
让钟正国的女儿加入专案组,无疑能更直接获取到这次办案的功劳。
钟正国心中暗喜,沙瑞金果然是个通透人。
他连忙摆手:“瑞金同志太客气了。小艾能有机会跟着您这样的前辈学习,是她的福气。不过,这孩子有时候做事有些莽撞,怕给专案组添麻烦。”
他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补充道:
“其实啊,那些证据的收集和整理,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丈夫也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现在的年轻人啊,想法多,路子也野,总想着做点实事出来。”
“哦?”沙瑞金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她丈夫?也是检察系统的同志?这可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值得表扬!”
他以为钟小艾的丈夫也是体制内的人,或许是公安,或许是纪委。
钟正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说道:
“呵呵,瑞金同志说笑了。她丈夫啊,可不是体制内的人。他自己做了点小生意,算是个商人吧。”
“商人?”沙瑞金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一个商人,能协助检察机关收集如此敏感且关键的腐败证据?
这背后可就耐人寻味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钟正国:“一个商人,能有这样的觉悟和能力,参与到反腐工作中来,这可不简单啊。钟书记,你这位女婿,不一般呐。”
钟正国哈哈一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瑞金同志过奖了。年轻人嘛,总有些奇思妙想。他叫林远,在京州也算是小有名气。说起来,他对京州开发区那边的情况,可能比我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了解得更深一些。”
“林远……”沙瑞金默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一个能让钟正国在如此场合主动提及的商人,一个能深入参与到腐败案件证据收集中的商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忽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林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或许,从这个商人身上,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或者,能得到一些官方渠道难以获取的信息。
钟正国察言观色,见沙瑞金似乎对林远颇感兴趣,便顺水推舟,身体微微后仰,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仿佛不经意间想到了什么:
“瑞金同志,您看,您这次来汉东,肩上担子不轻,日程肯定排得满满当当。我们汉东的同志们都盼着能有机会聆听您的指示,不过工作再忙,饭总归是要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他的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些,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
钟正国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又像是随口一提:
“要不这样,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家常便饭简陋,改天得闲,我让我爱人亲自下厨,弄几个我们汉东的地道小菜。把小艾也叫上,还有她丈夫林远,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也算是给您接风洗尘,尽我们一点地主之谊。林远那小子,您别看他是个商人,平时接触的人五花八门,路子也活泛,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跟我们这些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确实不太一样。说不定啊,他对案子,还真能有些咱们想不到的……嗯,新思路。”
钟正国说到最后,自己先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仿佛在说自家一个不怎么循规蹈矩却又有点小聪明的晚辈。
沙瑞金当然明白,这绝不仅仅是一顿饭那么简单。这几乎是明着在他面前推销林远。
几秒钟的沉吟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也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探究。
“家宴好啊!我这个人,就喜欢家常菜,吃着舒坦,自在随意。比那些大酒店的应酬,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钟正国,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至于您说的那位林远同志嘛……”
沙瑞金特意拉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能让钟书记您亲自开口引荐,还评价他‘路子活泛’、‘有新思路’,那我倒是非见识见识不可了。我这个人,就喜欢跟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打交道,往往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稍稍压低了些声音,但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入钟正国耳中:“说不定啊,钟书记,这位林远同志,真能给我们专案组提供一些……来自‘江湖’的惊喜呢。体制内的规矩我们都懂,体制外的智慧,有时候反而更直接,更有效。”
钟正国心中一块石头悄然落地,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挚:“瑞金同志果然是快人快语,体察下情!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头让小艾跟您的秘书同志约个具体时间。”
“好,一言为定。”
沙瑞金干脆地点头,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这个林远,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钟正国看着沙瑞金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心中也是暗自得意,沙瑞金答应得如此爽快,显然是对林远产生了足够的兴趣。
钟正国沉浸政坛多年,深知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
林远为了开发区这块地,搞了这么大一出戏,不让他登个台怎么行?
接下来,就看林远那小子自己的造化和本事了。